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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田单相赵

由于在姬义离开前一度指挥燕军输死搏杀,致使齐赵联军也是伤亡惨重,攻克中阳后,田单便放弃了对燕军的继续追击。清点伤亡,齐国十万军队竟然伤亡过半,三万骑兵只剩下五千多,且几乎个个带伤,赵军也没好到哪去,五万骑兵也是损伤过半,步兵只剩三万余。此战可称得上惨胜,田单不禁有些忧郁。

李牧倒提长剑满身血污地来到近前,“将军,为何不乘势追杀?尽管燕国又在蓟城郊野聚集了十余万大军,我军仍可一鼓破之。”

田单静静地看了一会李牧,“李将军以为何为邦交?”

李牧一愣怔,“邦交多唯利是图尔!然将军不似这种人啊!”

田单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亦受制于王命,我们两国的盟约上说只是帮赵国击败燕国二十万大军,攻下中阳,并没有让我北上做第二次进攻,威胁蓟城,若我违反王命而如此做,则你我两国间将要生出的微妙邦交厉害关系李将军能否查之?”

李牧沉默了,老师当年曾对天下各国之间波谲云诡的邦交进行了详细介绍,尤其是对苏秦、张仪这两个横纵连横奇才进行了重点剖析,李牧虽也明白个中道理,然对此种诡辩技俩却甚是厌恶,发誓不与此等人为伍。今见两国联军虽然战胜,田单却愁眉不展,不禁问道,“如若齐军伤亡不大,安平君是否便没事了?”

田单真的有些喜欢上这个纯粹的年轻军人了,他轻轻地拍了拍李牧的肩膀,“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将军年轻有为,好自为之。”说罢转身离去,李牧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困惑了。

齐赵两军清理战场,整顿军马,处理完毕一应善后工作,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上卿蔺相如作为王命特使带着宰杀完毕的牛羊和几车赵酒前来犒军,两军欢呼雀跃,在中阳城内外顿时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品咂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大帐之中,平原君、田单、蔺相如与诸将正在开怀畅饮,中军司马进帐禀报道,齐国王命特使也来了,田单一听,赶紧站了起来,“快请!”

诸将都在满心欢喜地等待齐王的嘉奖,确听特使读到,“本王诏命,安平君田单虽率众战胜燕军,然致使我军伤亡惨重,虽胜尤败,大损我国威军威,亦对我国之内政造成巨大损失,顾本王特命安平君交接前方军务,即刻随本使回临淄面陈本王,大军交由副将率领随后返回齐国。”

“臣田单奉诏!”田单依旧平静如常,好似早就知道这事一般。

诸将不干了,齐国的将军们一阵高声牢骚,“为什么战胜了还要处置安平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们随安平君一起回临淄!”

蔺相如走到特使近前,“大人,这齐王的做事方式我们可是有些看不下去了,照这么下去,以后你们赵国的将军们谁还愿意为国流血!麻烦转告你们齐王,你们齐国若是不想要安平君,我们赵国要了,啊,哈哈哈!”赵国的将军们也是一哄应和,“你们齐国要是不要安平君,我们赵国要了!”一个多月的相处,赵国诸将对田单已经甚是服膺,真是把其当做了自家主将一般。特使一脸尴尬,支支吾吾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平原君坐在位子上手捋胡须一脸笑吟吟地看着这个混乱场面。

“诸位请稍安勿躁!田单生于齐国,又为王族血脉,自当唯我王之命是从,此次有幸奉王命在疆场一展身手,可说是不负众望,完成两国盟约要求,然伤亡惨重却也是事实,我王指斥却也十分恰当,顾田单无话可说,只有回临淄面陈我王领罪。诸位但放宽心便是,我王之清明享誉诸国。齐国副将代领本将职务,田单在此谢过诸位多日来的通力合作,在此别过,后会有期!”言毕转身跟着特使走出大帐,齐赵两国诸将呼啦一下冲出大帐,拥在田单和特使周围,特使一看这阵势,有些慌乱的看着田单。

田单微微一笑,“田单多谢各位盛情,他日若到临淄,定要到府上盘桓一遭,田单定当盛情款待!”说罢深深一躬,转身上马,踏着苍茫暮色跟着特使马队离开联军营地走上归国之路。

诸将有些茫然了,齐国的将军们更是像霜打了的茄子,方才的兴奋之情一丁点都没了。平原君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看到田单随特使离去,与蔺相如相视一笑,便将李牧叫到近前,一阵低声嘱咐,李牧手按长剑转身离去。不一会,一个身穿燕军装束的千骑队卷出赵军营地,乘着夜色向南飞驰而去。大帐中,平原君与蔺相如目送马队离去,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田单坐在辚辚行驶的篷车中,凛冽的寒风掀起窗帘直吹进来,僵硬的脸庞有如刀割一般,然田单尤浑然不觉,只是愣愣地注视着窗外昏昏沉沉的黑夜。自己真的有些看不透这黑夜了,看来是老了,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不应该踏上这条路,还真就不如当初听爱妻的话,纵情于山水之间,放浪形骸,岂不快活,自己向来不信命,看来此次不信命倒是还真不行了,想不到我田单豪侠一生,最后却可能落得个不如鸡的下场,想到这里,不仅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声是那么的苍凉无奈。

天色微明,田单跟从特使马队已经行到齐燕赵三国交界处,东侧三十里左右便是燕国边界,离齐国边界也不远了,特使满脸兴奋。这时突闻东向马蹄阵阵,越来越近,明显是有大队骑兵朝着己方奔来,特使的满脸兴奋之情顷刻间凝固了,赶紧催促马队快行。然而为时已晚,身着燕人装束、脸罩面具、骑术高超的一个千骑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抄了这个小小的齐国特使马队,肩宽背阔细腰扎背的千骑队主将一举手中长剑,“杀!”便一马当先直奔特使马队冲杀过来,其部下也争先恐后地抡起长剑,砍瓜切菜般开始了实力悬殊的大屠戮。不一会,整个齐国特使马队便只剩下了田单和齐国特使两人还能喘气,两个健壮的骑士将田单从篷车中揪出,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搭在马背上,千骑队主将一脚踏翻齐国特使,长剑贴在吓得不断求饶的特使的脸上,用一口纯正的辽东话说道,“艾玛,干哈玩应?就你这个熊样还当特使哪!回去告诉你们齐王,这个田单我们大王要用来烤熟了下酒,以雪败兵之恨!你们大王要是不服,告诉他到俺们辽东那嘎达来找我,俺们辽东数万骑兵连那东胡龟孙子都打尿裤子了,还怕你小兔崽子齐国不成,滚吧!”说完照着齐国特使屁股就是一脚,齐国特使连滚带爬的攀上一匹战马,狼狈逃奔齐国而去。千骑队主将冷冷地望着特使消失在黎明前的雾霭中,眼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田单被捆得结结实实地仍在篷车里,由两名彪形大汉随车看守,窗帘被遮盖得严严实实,在千骑队的押送下又辚辚上路了。田单眼见此景,心想我命休矣,可叹没法再见自己的夫人孩子了,索性便也不再去想自己的生死,只是闭上眼睛任其自然了。田单如此被挟持着浑浑噩噩地许久,也不知走了多远,突然篷车停住,两位彪形大汉将其架出篷车,时以天色昏黑,千骑队主将竟然上前说道,“将军受惊了!”边说着边给他解开绳索,田单愣了,正愣怔间,一位身穿红色秀金丝绵长袍头戴黑玉高冠的俊俏青年走到近前深施一礼,“安平君,赵丹有礼了!”却见自称赵丹的年轻人后边站着平原君和蔺相如,田单更加蒙圈了,再转身观看,那个千骑队主将摘下面具,不是别人,正是李牧,两个彪形大汉则是卫义和修庆。

“奥呀,田兄,如此把你请回来,多有冒犯!这是我王!”平原君走到近前向田单引荐赵王赵丹。

田单深施一礼,“田单唐突,竟劳烦赵王远道来迎!”

“安平君就不要客套啦,我王早就料到齐王定不会容得下田兄,故此演了刚才那一出戏,只是李牧这个混小子下手重了点!”平原君边说着便照着李牧的胸脯来了一拳,李牧也不以为意,“不过这也是为你和你的家人安全着想,你想啊,齐王若是知道了你被我们赵国劫走了,那你们全家可能就完了。所以方才多有冒犯,还望田兄海涵!”

“田单多谢赵王厚意!也多谢平原君、蔺兄美意,若不是诸位想得这么周全,只怕田单就是回国也轻则难逃牢狱之灾。”田单又一次对君臣三人深施一礼,罢了又转过身来对着李牧一躬,“还要感谢李牧小兄弟如此搭救之恩。”

李牧一看顿时甚是窘迫,赶紧还礼道,“将军您只要不怪罪末将下手过重我就烧高香了!”

“不过你那一口纯正的辽东话倒是真的让我相信了,我一想今天我是完蛋了!”田单一见李牧对刚才的事还心存内疚,不禁开起了玩笑,众人一听哈哈大笑,李牧也笑了,刚才的窘迫之情也不复存在了。

众人笑毕,蔺相如对田单说道,“这里是柏人行宫,安平君就请跟随我王一同回邯郸吧,您的家眷也很快就会到达邯郸!”

“田单谢过赵王!”

“我说李牧呀!你这回是跟我们一起回邯郸呢,还是会雁门关啊?我可跟你说,你上回来邯郸拐跑了我的门客修庆,我还没跟你算账哪!你说怎么办吧?”平原君走到李牧面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李牧这回面色如常,不像绑了田单那般窘迫,“禀报平原君,当时非是我要拐跑他,而是我二人打赌,他输了,那就得跟我走,至于您说怎么办,就李牧看来,您要是让我回邯郸,那我就跟您回去,只要您不怕我再拐跑您的门客就行!不过李牧已经来开雁门多时,目下战事已毕,李牧请求君上允准我速回雁门关,因为李牧喜欢边地的生活。”

赵王、平原君相视一笑,赵王走了过来,十分欣赏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李牧啊,本王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好,既然你这么想早日回到雁门关驻防,本王甚是欣慰,国有将军若此,乃国之大幸,你原来正式的任职是千长是吧?”

“是的,君上!”李牧一拱手道。

“本王现擢升你为雁门关副将,进爵两级,协同雁门关主将楼平一同管理雁门关防务,并赏赐黄金百镒,其余有功将佐待楼平将军统一上报后一并封赏。”由于雁门关地势险要,为赵国北出的交通要道,因而近些年愈加重视,雁门关常驻部队已达四万多人,人质雁门关副将,可谓是责任重大,赵王竟然破格从千夫长直接将李牧提升为指掌一方的二把手,也是由于此次与燕军大战时李牧的出色表现所致。

“李牧谢过君上!”施礼完毕,接过赵王赏赐,递给卫义,然后又是深施一礼。

“好了!去吧,本王希望你日后会报回更多的捷报!”赵王拍拍李牧的肩膀。

“李牧告辞!”转身上马,领着自己的千骑队风驰电掣般北上了。

众人李牧看着远去的背影,无不交口称赞。君臣一行趁夜乘兴南下返回邯郸,赵王先行回宫歇息,平原君拉着田单和蔺相如来到自己府邸,家老禀报说公孙先生回来了。

平原君一听,双目一亮,“奥!田兄走,看看去!”说着便拉着田单直奔后院,把田单搞得一头雾水,蔺相如却只微微一笑,跟在两人后面来到后院。

进得内堂,田单只见平原君的夫人正拉着自己的夫人在聊天,看到他们进来,两位夫人便站了起来。

田单有些惊愕了,平原君笑嘻嘻地说道,“田兄,我当初答应过你,要送你一个大大的利市!这便是其中的一部分!”

田夫人快步走到田单近前,拉着田单的手,眼角含泪,嘴唇微微蠕动,确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原来平原君在送长安君出使齐国做人质之时,便已对齐国行驶了如指掌,便命公孙龙率领一众得力门客暗伏于临淄。一伺田单战胜而齐王在貂勃操纵下却派出特使夺了田单军权命令其返回临淄领罪之时,公孙龙便奉平原君之命一不做二不休,率领平原君的众多奇能异士门客,硬是在齐国的严密监视之下将长安君和田单家眷双双偷了出来,连夜逃出临淄城,直奔赵国,及至貂勃察觉派人来追时,众人已越过齐赵边境,追击大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军将众人接走。

田单听夫人慢慢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本来心存对齐国的一点歉疚之情竟丝毫不存在了,他敛衣而起,对赵胜和公孙龙二人分别深深一躬,“田单大恩不言谢,今深受赵人之恩,定当不负赵国,如有驱使,发话便了,我田单死不旋踵!”公孙龙是平原君门客执事,并掌管平原君府一应大小事务,深受平原君信任,更有此君对当今天下君臣关系的看法还颇具深刻见解,田单对其“白马非马”的精辟论断早有耳闻,因此倍加尊重。

“哎呀,田大人太客气了!英雄落难,即使庶民也会为之落泪,何况我等自称豪侠之辈,拯救英雄与水火之中,实在也是在为民谋福利而已,岂有他哉!”公孙龙优哉游哉地抚着自己打理得非常整齐的长须。

“哈哈哈!公孙先生之论断果然不同凡响!”蔺相如跟上说道,“我说平原君,不如我们摆上酒菜,好好听公孙先生幽默一回,话说我这常住邯郸之人,也好久没听公孙先生高论了!”

平原君一拍脑门,“奥,是啦!看我这脑子,光顾了高兴了,竟然忘了各位还没有吃饭,家老快快上酒菜,我等都等不及了!”

家老说早都准备好了,就等您吩咐呢,一摆手,一众仆人鱼贯而入,不一会,内堂便排起了盛大的宴席,平原君夫人与田单夫人也陪坐。

赵胜举起爵欣喜地说道,“今日真是一个大喜的日子,齐国之丞相及家人竟然坐在我的府里同我赵国重臣一起喝酒,不知齐王和那位貂勃兄知道了作何感想?”

“如此懵懂君主,如此专权之臣,不足挂齿!”蔺相如一摆手跟上道。

“上卿所言大是对头!”赵胜一挑大拇指,“田兄啊,既然齐国已不能容你,你就安心的留在赵国,我平原君说话算数,这大大的利市明日便见分晓!来,为今日我等相会,先干一爵!”是夜众人尽欢而散。

第二日天傍中午,田单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夫人说道,“夫君你可行了,平原君都来过好几次了,我要叫醒你,他见你睡得如此昏沉,便硬是说等你自然醒了再说,否则影响议事!”

“啊呀,夫人,你为何不早点叫醒我?这样会误事的。”说着便起身下地,“唉,都怪赵胜这老小子,领着蔺相如公孙龙两个变着法的让我喝,欺负我人单势孤。”边说边穿衣服。

“田兄在埋怨谁啊!”赵胜已经迈步走了进来。

“奥!赵兄,我说你家的酒劲太大了,害得我一直昏睡到现在!”田单立即话锋一转。

“奥,酒劲大!这人的劲也不小吧?”

“哼哼!我田单的鼻子眼要是够粗,你们几个就得捏着鼻子硬灌了!”田单颇为不忿地说道。

“吼哈哈!”赵胜捧着大肚皮笑的浑身乱颤。

田单快速梳洗完毕,被赵胜拉着来到前院,坐上篷车直奔王宫,路上赵胜低声说道,”田兄,大大的利市便在今日!”田单稀里糊涂地跟着赵胜来到王宫正殿。

只见朝臣满座,年轻的赵王坐于正中,大殿之中甚是安静,为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二人穿过群臣走到前排,赵胜施礼道,“启禀我王,齐国田单来到。”田单也是深施一礼。

“好!安平君,本王经与众臣商量过后,决定任你做我赵国丞相,安平君爵位不动,只是将安平城实封于你!不知君意下如何?”赵王清晰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

田单终于明白了赵胜所指的大大利市为何,心头不禁一震,思忖片刻,沉稳有力地说道,“田单深感我王厚意,只是田单需请我王答应两个请求,田单方可任相。”

“田卿但说无妨!”

“此次两国结盟,赵国私自撤回长安君而不和齐国商量,已经大损两国盟约之好,故此两国后续邦交事宜请交于臣处理。”

“这本是丞相分内之事,尽可由卿处理便是。”赵丹直截了当地说道。

“日后如若齐赵开战,请我王允许臣不要参与其中。”

“此乃忠臣之举,赵丹定不会强人所难!”

“如此臣田单叩谢我王!”说罢田单跪下磕头。自此,齐国丞相改任赵国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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