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里，留着范和被送去医院前工作的痕迹。工作台上有一本范和作品集的画册，里面收录了他的代表作，人物形象夸张，与工作室外的石雕作品很像。
“有问题……”我抚摸着范和工作台上的工具说。
“什么问题？”歆婷问我，我却一时间理不清逻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突然在工作室另一端传来胖子的声音：“嘿！右一，你瞅瞅人家的作品，跟真人似的，好歹你也是学艺术的，什么时候能有这么个作品，让哥们儿在外面也吹吹牛逼。”
“跟真人似的……”我重复着胖子的话，自言自语：“难道……”
我提议说：“我们去他们住的房间看一看吧。”
他们住的地方是一间小厂房，高高挑空的房间，没有天花板，砖砌的尖尖屋顶上有一扇窗户——没有玻璃，秋天的凉风正灌进来。
房屋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白色的圆形大床，白色的床单和被褥，而用白色屏风隔开的是范和女儿睡的一个小床，同样是白色的，昏暗的光线，空间里充斥着说不出的诡异，床上泰迪熊仿佛等着小主人回家。
歆婷也顺着我的眼光看向屋顶的小窗：“窗户没有玻璃呀……也就夏秋两季能住在这个房间，冬天会冻死的。”
“我要上去看看。”我说，“看看那个小窗。”
我顺着外墙上的钢筋梯子往上爬，作为厂房，居然有普通居民楼三层那么高，我爬到窗户处时，风已变得非常猛烈，吹得我的外套呼啦啦响，视野中满是荒凉的土地，北京城像海市蜃楼一般在远方。
“右一，你不会是要按照密室杀人的套路来办妖异事件吧？”胖子在下面大喊说。
“你猜对了。”我向下大喊。
我仔细地观察着这扇没有玻璃的小窗，透过窗户往里看，又往下看了看，都没有发现玻璃的碎渣。当我正准备爬下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小窗户边缘有胶条残留的固体胶。
“原来是这样……”我觉得已经找到了解开大锁的钥匙孔。我从屋顶爬下来，用手机给现场拍了照片。
“去朝阳X医院。”我拉上歆婷，拽上胖子，钻进了帕杰罗。
范和平静地躺在病床上，我觉得他的身体更加僵硬了。
“范先生，您一家人居住的房间小窗被打碎了。”我说。
“在我们住院前就被打破了。”范和回答。
正如我所料。我继续问：“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窗户玻璃不见的？”
范和皱起眉：“有一段时间了。很奇怪的是，玻璃是消失不见的……因为我们没有看到玻璃的碎片。”
“哦。”我答。
“范先生，”我坐在他身边说，“刚在您的工作室，看到了您出色的作品。”
范和扭过脸，眯起眼睛：“过奖。”
我继续说：“您除了石刻雕塑之外，也做石膏雕塑吗？”
范和脸颊抽搐了一下，顿了顿，有些悲伤地说：“石膏是我做的小样。”
“小样？”我用疑问的语气说，“我在你的工作台上并没有看到石膏工具，石膏作品应该是倒模的吧？您是用石雕工具来做石膏的？”
范和脸色有些难看，索性扭到一边。
我继续追问：“如果你不肯讲出真相，我也没有办法救你了。”
一分钟，又一分钟……范和扭过头来，看着我，眼睛有些浑浊。
他看着我执着的眼神，叹了口气说：“石膏雕塑是我的学生刘磊的作品。”
范和脸上流露出一丝伤感：“刘磊在艺术上特别有天分，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他擅长的就是手工工艺石膏。”
范和顿了顿，像陷入回忆中，说：“去年他大三，我们以师生合作的形式创作一组名为‘百态’的系列作品，准备一起参加那年11月的雕塑展。刘磊有才华，可是他却非常自负，固执己见，他在创作期间不与我交流，我几次催促他让他把小样交过来让我看下，他总是不肯……他认为自己的作品一定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范和声音哽咽，胡须颤抖着：“可是当他交来时，我发现作品过于写实，并不是我想要的，展出在即，来不及修改。我很生气，就大声地责骂了他，我一时气愤——不许他再说是是我的学生，我也不再是他的老师，不允许他的作品参加我的展览……一周后，他竟然用美工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自杀？”我和歆婷惊声轻呼。
范和平躺在病床上哽咽着，歆婷用纸巾擦去他的泪水。
这个调查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最有可能行凶的人，已经死去了。
沈家客厅是橘色的吊灯，让人觉得温暖，我却觉得寒冷。
“歆婷，你知道为什么范和一家卧室的屋顶小窗没有玻璃吗？”我说。
“被凶手打碎的？”歆婷说。
“嗯，”我继续说，“而且，房间内外都没有玻璃渣，因为凶手事先用透明胶条把玻璃都粘好，然后打破的，然后把沾满玻璃碴的胶条带走，现场就不会留下碎玻璃的痕迹。而窗框上则留下了胶条粘过的痕迹。而正因为他的此番处心积虑，才暴露了他的意图。”
“这就是你说的通过梦境杀人的家伙干的？”杨杨倒骑在椅子上问我。
我点点头：“但是我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是谁。”
歆婷大概是看我比较冷，从沙发上扔了一条毯子给我。
胖子接过我的话头：“右一之前的判断是对的。这种妖怪叫做梦煞，佛道两教都有这妖的传说。它常常在深夜潜伏在受害者卧室附近，趁机潜入受害者的梦境……杀人。刚才右一分析的窗户破碎的事情，正好证明了凶手就是梦煞，因为这种妖怪无法穿过墙，甚至是玻璃窗潜入受害者梦境——这就是它击破范和家窗户的原因。”
“除了范和一家人，我现在有一个更加担心的事情，”我深呼一口气说，“从范和一家人的症状看……这梦煞有把人变成雕塑的能力，胖子在范和工作室说过：那些石膏作品像真人一样……”
“啊！”杨杨惊得捂住嘴，“你是说，那些石膏作品都是梦煞用真人做的？梦煞就是刘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