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次睡得太久低血糖的经验，我不再莽撞行事。在看书前，我去隔壁的自助烧烤店里一顿猛吃，直接吃到扶着墙走路才回到地下室。苏通和菲菲从医院里弄来了鼻饲管和各种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我躺到床上，做了几个深呼吸，摒除了杂念，开始看书。没过多久，我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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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的时节，我总爱在湖边散步，一边欣赏葳蕤的草木芳华，一边感慨自己的浮沉身世。
我来将军府已有十年。前三年作为将军的亲兵护卫长也算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由此才在跛了腿之后做起了府里的二管家。
管家的名号自然威风，可前面多一个“二”字就大大打了折扣。府上的大小事虽说也让我看两眼，也就是底下仆人、奴役们所说的“请二管家过目”，但“过目”也只能是“过目”，过完目之后还要再请大管家最终定夺。
我知道仆役们常在私底下对我冷嘲热讽，说我是个可有可无的废物。也难怪他们会这样说，就连自己的表侄女都安插不到府里来的“二管家”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年前腊月末，老家的二叔、婶婶突然来家中探望多年不来往的哥哥，也就是我五十岁的老爹。三人坐下拉拉家常叙叙旧，时间过了半晌，叔叔婶婶这才吞吞吐吐地道明来意。原来是想让我把他们七岁大的小孙女安排到将军府里做个小丫鬟。
恰巧那天我随大管家出门采办府里过年所需的一应物品，直到第二天才回家。叔父、婶婶等到晚上也不见我回去，就以为我是刻意躲起来不愿见他，嘴上的话也就颇带了些讥讽。
婶婶说：“这年头老天爷要收人，家里光景不好过，我就寻思着让小孙女到大户人家作个小丫鬟，一来她自己个儿饿不着，二来又能贴补点儿家用。乡下人坐在田间地头扯闲话的时候我提起过这事，乡亲们都说让我来城里找咱家长贵，说长贵这孩子有出息，在将军府里做管家，出门都得坐马拉的车。我心说，咱这做叔叔婶子的可得给孩子长点脸，就吹牛说，坐马车算个啥，纵是朝廷上的大官见了我们家长贵，那都得毕恭毕敬地下马道声好。乡里人说，那你家孙女的事还愁个啥，不就长贵一句话的事，说不定啊，还能当上府里的一等丫鬟，吃穿用度啊跟富家小姐没有两样。我说，那是，咱家长贵可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小时候去武馆习武，那还是他叔叔给凑得学费。”
我爹怕婶婶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给抖落出来，连忙接话说：“那是，那是，多亏了你俩帮忙，要不长贵也不会有今个儿这出息。”我爹说完，看了看窗外西斜的落日，说：“他叔叔婶子，你看今个儿天色也不早了，怕长贵那孩子在府里有事回不来，你二人啊就吃过晚饭，在家里住上一宿，等他明天回来再说。”
叔父素来是个直性子的人，他看我一整天也没露个面，心里的气就憋不住，站起来就要告辞。他说：“老哥，长贵不想帮我俩老东西的忙就算了，不用躲着不出来。我俩也不是那死皮赖脸的人，今天就回去了。你啊，就当我俩从来没提过这事！”
说着，叔父就拉着婶子往外走。老爹只好去拦他们，解释说:”年关眼瞅着就到了，将军府里忙，可能一会儿长贵就回来啦，你们再等等？”
婶子“哼”地一声冷笑，说：“我俩知道长贵忙，这不，该走的时候马上就走，不给管家大人添堵。等回去乡里人问起来，我就说，是他婶子的面子薄。人家长贵啊都去见大官去了，哪有空理我们这俩乡巴佬！”
我爹听了他们的话，心里很是窝火。其实他根本不愿帮他们这个忙的，一来是怕我添麻烦，二来是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叔父婶子他们两口子。
事情还得从我小的时候说起。那时候，老爹看我身子骨挺灵活，就打算把我送进武馆学武。可武馆的学费实在不是小家小户能掏得起得，老爹只好四下里找亲戚借钱。那时候叔叔家里过得还算殷实，可他知道婶婶的脾气：抠门泼辣嘴巴毒，也就没敢去他家里借。
寒冬腊月里，爹爹他老人家是顶风冒雪地跑了许多户亲戚家，最终也没能借够学费，无奈下只好敲响了叔父家的大门。
婶子开了大门，见是穷哥哥来了，很热情、很大声地说：“哎呦，是哥哥来啦，快家里坐，看这大雪天的，您有啥事让长贵跑来说一声就行，您咋还亲自来了。”
爹爹心想，弟妹这般热情，借钱的事准跑不了。可爹爹就是太过实诚，不知道婶子那话其实是说给街坊四邻听，想落个好名声的。
我爹跟在婶子后面，刚要抬脚踏进屋门，就听见婶子在前头说：“这雪真是大，出去一趟，鞋上全是沾了泥的雪，弄得屋里脏兮兮得，真恶心。”
老爹一听这话，低头看自己破了脚指头的鞋子上的泥，就收了脚没敢进门。
婶子一进屋就坐到火炉旁边烤火，脸上的热情也没了，好像是被外面的风雪把给浇灭了似的。
老爹看婶子脸色不对劲，朝屋里瞅了瞅，见只有婶婶一个人在家，也不敢进门，站在门口，跺着快要冻僵了的脚，问：“他婶子，老二不在家？”
婶子没好气地说：“谁知道又死哪去了，一天到晚不着家，当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瞎了眼，就嫁给了他！”
我爹被婶子呛得不知道该说啥，就想回去，说：“那老二要不在的话，我就改天再来！”
我爹本以为说了这句话就能走，可婶子“呵”一声冷笑，紧接着说：“我说大哥可真给我面子，刚进家连屋门都没进就嚷嚷着要走，这要让街坊四邻知道了，唾沫星子还不淹死我！”
一句话说得老爹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候婶子才站起身，搬了个小板凳放在屋门口，对我老爹说：“您别在外面站着了，屋里就那么点儿热乎气都放没了。进来坐吧！”
老爹向来性子弱，被婶子这么一说，更不知道怎么是好，就说：“算啦，算啦，我还是回去吧，等老二回来了我再来！”
婶子生了气，说：“我看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挑拨我们两口子关系的，等我家那口子回来一问，说我连门都没有让您进，他还不得把我揍得个半死。呵，到时候你就等着看笑话吧！”
爹爹也怕因为这事让叔叔婶婶吵架，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门口。虽说是关上了门，可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势不比外面的弱，老爹冻得两腿发抖，牙齿打颤。
婶子坐在火炉旁烤着手，说：“今天来有事？”
老爹一看这种情况下再提借钱的事肯定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可不说，又怕耽误了我的前程。就只好硬着头皮说：“其实也没啥事，就是来年武馆要招学徒，我想让长贵去试试，可没凑够学费，想这他叔叔婶子能帮忙凑点儿。”
“武馆？长贵那小子愣头愣脑得能练得了武？”婶子讥笑着说。
老爹一听这话，心里极度不舒服，但又得赔笑说：“去试试吧，总比在家种庄稼强。”
婶子说：“种得庄稼能当饭吃，练武能管饱？”
老爹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就想站起来走。可这时候突然听到内屋里传来一声男人的咳嗽。
老爹心里起了疑，既然老二不在，那屋里的男人？老爹没管婶子脸上尴尬的表情，直接站起来就往内屋走，他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屋里头，到底是谁在给叔叔戴绿帽子！
婶子慌慌忙忙地跑过来拉住我老爹，她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嘴也变得木讷了，连连说：“别……别进去……没……没人！”
老爹可不管婶子说什么，他是铁了心的要看看屋里到底是谁。可就在他掀起门帘的那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老爹抬头一看那人的脸，顿时傻了眼。
三个人都愣在了那里，我爹的心里瞬间泄了气。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二叔。
二人编造的谎言被当场揭穿了，婶子的面子上挂不住了。她指着叔叔气得说不出话来，接着大步走进了内屋，一下把愣在门口的二叔推了出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老爹和二叔二人都觉得场面太过尴尬，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老爹站在那儿，就像是进了火炉里一般，只想往外走。
老爹随便说了句：“那……那我先回去吧！”扭头就往门外走。
这时候叔叔突然拉住了老爹，叹了口气，说：“哥，今天的事是兄弟不对。”说着，叔叔从衣服里掏出些五铢钱塞到老爹手里，接着说：“长贵去武馆需要钱，这点不知道够不够，您先拿着吧！”
老爹把钱捏在手里，就像捏了一块烧红的火炭，烧灼这他的手，更烧灼着他的心，以至于至今他都无法平复心中的那块儿伤疤。所以在叔叔婶婶提出让我给表侄女安排进将军府做丫鬟的时候，他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
可世间的事总是身不由己得多。我爹心里想拒绝，可他又怕婶子那张嘴回去后到处说我的坏话，让我在乡里落下不好的名声，只好咬着牙说：“他叔叔婶子放心吧，孩子的事就包在我老汉身上，长贵回来我亲自跟他说，他不敢不听我的。天不早了，你俩要想住一晚就吃过饭再走；要不想住就趁天明回家去吧。”
叔叔婶子一听我老爹说了这样的话，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婶子笑容可掬地说：“我就知道老哥你心地好，心疼你苦命的兄弟！我这就替小孙女谢谢他大爷爷！”
说完，叔叔婶子就急着要走，老爹也没留他们。老爹知道他俩的意思，是怕待得时间久了之后，我老爹又反了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