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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巴格达脚夫、姑娘们和流浪汉的故事(5)

丧事过后,国王一病不起,日趋严重,几乎见到了死神。又过了一个月,国王才渐渐恢复健康。一日,他把我叫去,说道:“小伙子啊,我们在你来之前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从来不知灾难为何物。自打你来以后,灾难便随之降临。要是我们从未见过你,从未见到你当初丑陋的样子该多好,也不会有今日的灾难。首先我失去了那无人能比的宝贝女儿。其次,我也被火烧伤,失去了牙齿,还失去了一个忠实的仆人。当然了,这也不全怪你。这全是上天的捉弄。万幸的是如今你已平安无事,虽然这以我女儿的生命为代价,但我还是要向你祝贺。离开吧,小伙子,回到你的国家吧,你招来的灾难够我们受的了,一切都是命啊。祝你一路平安。”

我就此告别了国王。我始终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自己已然变回原形。前路漫漫,我不知该何去何从。我思绪起伏,往事涌上心头。我想起自己如何逃脱强盗的打劫,颠沛流离一个月。我想起好心的裁缝,又想起了地下的女郎,我想到在公主的救助下,逃脱了必死的厄运。一桩桩往事历历在目。我感谢安拉,心中自叹:我虽然失去左眼,但却保全了性命。我到澡堂洗了个澡,又刮去胡子,跟着出城迈上征途。一路上,我天天想到使我变为独眼人的悲惨遭遇,而每每想及此事,我禁止不往泪流满面。我伤感地吟出这样的诗句:

我六神无主但真主早已安排好,满肚子酸甜苦辣前途却很渺茫。我忍耐是要忍耐了解我的性格,能忍耐比之忍耐更加苦涩之物。美好的忍耐与敬畏者联袂而行,被敬畏者创造的一切畅通无阻。如秘中秘是我秘密中你的秘密,那心中心通你心路中我的心路。倘若我遇山阻火烧身狂风怒吼,自有天助山崩火熄灭狂风消住。谁若道岁月慷慨尝过甜上之甜,无不经一日磨难吃尽苦中之苦。

我跋山涉水,历尽艰辛,走过无数城市与国家,走向和平之帮马格达,希望能在那里见到信民的领袖哈里发,向他倾诉我的悲惨遭遇。今夜我终于到了巴格达,进城后便碰上一位茫然站在路边的朋友,我们相互询问,聊了不久,又一位朋友过来了,三个人一见如故,发现大家都是在这个幸运之夜初到此地的异乡人。我们三个结伴而行,谁也没问另外两人的身世。后来天意安排我们来到这里,见到了你们。这就是我刮掉胡子和独眼的原因。

女主人听完之后对我说:“你的经历坎坷曲折,令人心酸。好吧,摸摸你的脑袋,走吧。”“不,我想听过我同伴的故事后再走。”这时,第三个流浪汉上前道:

第三个流浪汉的故事

“尊贵美丽的夫人,我的经历与他们的绝不相同,只怕更加离奇。因为他俩的不幸是无辜的,而我刮掉胡子并独眼却完全是自食恶果,自讨苦吃。”说罢,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本是个王子,先父死后即位为王。我公正无私,爱民如子,一时国家昌盛,歌舞升平。我喜欢出海航行,我的王国就在一个岛上,波涛万顷无边无际,但一些岛国却常常来侵袭,于是我想去巡视这些岛屿。我准备了十艘大船,又备下一个月的食物便启航了。

在海上航行了二十天。一天夜里,突然风向大变,我们在风浪中颠簸了一夜,待到风平浪静已是黎明时分。我们就近登上一个小岛,安营扎寨,还在岛上停留了两天。随后出发,又航行了十天。这时,我们和船长发现海流的方向有些不对,连船长一时间也认不出我们位于哪一海域。我们让瞭望员爬上桅杆细心观察。他全神贯注地观察了良久,下来报告船长:

“我看到右侧水面上有条大鱼,并望见前方很远的海中有一不明物体,不断移动,一会儿黑,一会儿白。”船长听了之后,脸色剧变,一边拿头巾猛抽甲板,一边使劲揪自己的胡子,认命地对大伙儿说。“完了,我们全完了,一个也别想活了。”说着他便大声哭了起来。见到阅历丰富的船长都被吓成这样,我们感到事情的可怕,纷纷落泪。我对船长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船长这才定定神,道出原因:“万岁爷,风向突然改变,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风平浪静,在起风的那个晚上,我们便已迷失航向,后来在岛上住了两天又继续瞎跑,到如今,怕有十二天左右了吧,我始终不知自己到底在哪个海域。日落前也不会有风把我们带到我所知道的海域。照目前的情况,明天我们将到达一座黑石山,人们也称它为磁铁山,因为该死的海流会强行把我们的船带到那个地方去。无论那艘船,只要一近那座山,船上所有铁钉立即会被它吸去,贴在山体上,船也随之毁坏。也不知安拉什么时候赋予这块巨石以磁性,反正凡是铁器都逃不过被吸过去的命运。山上铁的制品多如牛毛,除非安拉愿意,否则谁也数不清。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船只命丧磁山。据说山顶上有一座十根铜柱支起的铜质圆顶,顶上有个铜身骑士身跨铜马,手持铜矛,胸前挂块铅牌,牌上刻着符咒。我的陛下啊,只要那骑士还在马背上,所有经过的船无一幸免,船只沉没,船员葬身鱼腹。除非骑士落下马来,否则谁也别妄想逃出生天。”

言罢,他便哭天喊地。大家知道必死无疑,生还已毫无可能,也都悲伤不已,互道诀别之言。

第二天清晨,我们的船在强大海流的驱使下靠近了那座山。漂到黑石山下的瞬间,船上所有的铁制品都统统被吸到那块山一样大的磁石上。船不由自主地围着山一直漂转至黄昏,终于解体沉没了。我们大多数人当场淹死,剩下的虽未被海水吞没,也全在风浪中漂泊不定,散落四方。可能真主要让我继续经历磨难,才让我幸免于难。我抓住一块漂浮的船板,被风浪推到那山岛的岸边,我登上岸发现眼前有一条陡峭的阶梯状小路通向山顶。我情不自禁地大声感谢起安拉来。

女主人和在场的人津津有味地听着第三个流浪汉叙述自己的经历,男人们仍被捆绑着,黑奴手中的剑一直指着他们。他接着讲海上的遭遇:

赞美万能的真主安拉,我向他衷心祈祷。我试着爬山,用手抠着石阶艰难地往上爬去。上天助我,这时风停了下来,仿佛助我一臂之力。我磕磕绊绊地爬上山顶,心中自是欢喜万分,定睛一看,一座圆顶建筑突兀地立在眼前。我走了进去,拜了两次,衷心地感谢安拉保佑我平安无事。之后,浑身乏力的我便倒在圆顶下沉入了梦乡。睡梦中我迷迷忽忽听见有人在和我说话:

“幸运的人啊,待你醒后,挖开脚下的土,你会看到一张铜弓和三支刻着符咒的铅箭,你拿着弓箭去射顶上的铜身骑士,让人们从此摆脱这残酷的灾难。如果你射中了,他便会跌入海中,那么你手里的弓也将脱手落地,你立即埋好它。若你这样做了,海水就会陡涨,涨到山顶时,你将会看到一只小船乘风破浪朝你而来,船里有一个手持双桨的铜人,不要害怕,他不是射倒的那个。你立刻上船,切记千万别赞美安拉,他会带你航行十天,把你送到平安的地方,等你到了之后,会看到送你回国的人,切记:一路上不要当着他们的面提及安拉的名字,否则便会功亏一篑。”

我美美睡了一觉,醒后振奋精神喝了点水,按照梦中人指示果然挖出弓箭,那骑士被我射下马来掉进大海,紧接着我赶紧把手中脱落的弓埋在地里。这时,海水狂涨,不一会儿就几乎同山顶一般平了。不久我看到海里一只小船飞快地朝我驶来,我就赞美安拉给我生机。等船靠近,我发现里面果真有一个铜人,他胸前还挂着一块刻有符咒和名字的铅牌。我上了船,一言不发。那铜人划起船来,一天,两天,三天……十天过去了,象征平安的岛屿终于进入我的视野。我狂喜万分,激动不已,由于高兴得忘乎所以,不由自主就感谢安拉,于是脱口说出“赞美安拉”四个字。船突地一晃,我被抛入大海之中,回头再看那船,只见茫茫大海,它早已无影无踪。要说我的水性也还可以,可是从白天一直游到黑夜,我累得腰酸肩痛,胳膊乏力。我快要撑不住了,便默祷:世间万物的真主,唯有安拉;穆罕默德,是安拉使者。然后我绝望地漂在水上听天由命。正在这时,海上忽然狂风大作,海浪涛天,一个城堡般的巨浪卷了过来,我就被抛到一块陆地上。是可能是安拉要再次拯救我吧!我爬了一段路,脱下衣服拧干晾在地上,就这样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我穿上衣服四处探望,看看能往哪里去。我看见一片树林,围着它走了一圈,才发觉这原来是个四面环海的小岛。我心中暗道:这真叫刚脱狼口又入虎口,一难大过一难。正当我想着自己生不如死的时候,突然看见一只船驶向这个小岛。我赶紧爬上树看看动静。顷刻间,船靠了岸,走下十个带着的奴隶。他们走到岛中央,挖了起来,一会儿,一层夹板露了出来,他们掀起夹板找到一个门,接着他们回到船上,把所有食物都搬进去,总之凡是生活必需可以说应有尽有。他们来回搬运,忙个不停,最后总算把船上的东西都运完了。然后他们又返回船上,捧着锦衣华裳众星捧月般拥着一老一少走下船来。那长者老态龙钟,一副饱经风霜弱不经风的样子。与他携手同行的后生正当青春年华,玉树临风,身穿一袭优雅的衣袍,更添几分风采。好像那条谚语就是专门为他而作:他犹如红花绿叶,其俊秀令人着迷,能迷住每一颗心;其雅丽巧夺天工,能夺走每一个魂。

大概俩小时后,仆人们和老人出了洞,但那少年却没有出来。他们盖好盖板,掩好洞口,然后乘船走了。待那些人走远后,我便从树上爬下来,到那个洞口跟前,咬着牙地一点点用手扒去浮土,终于看到了那块盖板。一看,原来是块磨盘大的木板。我掀开盖板,发现下面是曲折的石阶梯。我感到很神秘,便沿着阶梯走下去,发现尽头有个整洁的大殿,地上有地毯,壁上有丝幔。那少年孤身一人,拿着一把扇子,依着靠枕坐在一床厚垫子上,大殿内芳香扑鼻。

那少年见到我,脸都白了。我向他打个招呼,对他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也是个不幸的人,原本是一个王子。只是命中注定流落此地,免得你孤独。这也是你我的缘分。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孤身一人住在这地底下呢?”

他确信我是个好人后欣喜不已,脸色恢复如常。他拉着我坐在他跟前,说:

“老兄!我的来历是这样的:我父亲是个珠宝商。他有一个大珠宝店,也有许多仆从替他处处做生意,他财源广大,可就是没有孩子。有天夜里,他梦见自己将会有一个短命的孩子,就哭叫着醒了过来。第二天夜里,我母亲便怀孕了。父亲记下我母亲怀孕的时日,在预料中出生了。我父亲老来得子,十分高兴,于是大摆宴席,对无家可归的人也都予以款待。他还请来四方所有的名流术士,让他们看了我的生辰,替我卜了一卦,他们全都说:‘你的儿子十五岁时会有大难,如果能躲过这一关,便会长命百岁,如果夭折的话,那是因为死亡海里有座磁铁山,山上有个铜人骑铜马的塑像,那骑士身上还挂着一块铅牌。一旦那骑士摔下马来,再过四十天你的儿子便会死。杀他的凶手就是那个射倒骑士的人,他是个王子,名叫伊本·海绥布。’我父亲听后虽然烦恼万分,但还是精心地把我抚养成人。如今我十五岁了。十天前父亲听说那骑士已然摔下马来,射他的正是名叫伊本·海绥布的王子。我父亲怕我会死掉,让把我躲到这里。这便是我的来历和我孤身一人的原因。”

我听完他的话,心中恐怖万分,暗道:“我确实射倒了那骑士,可是我对安拉起誓,我绝不会杀害他!”于是我对他说:

“我的朋友!你一定会遇难呈祥,福星高照的。如果安拉愿意的话,你完全可以快乐无忧。我会陪伴你,照顾你,使自己也安顿下来。待我陪你过了这一关之后,你可以把我送到你父亲那里,让我随你的手下回到自己家乡去。”

我与他闲聊直至晚上。我起身点了一根蜡烛,又把油灯全点亮,然后端出饭菜,我们一块吃喝起来。饭后,又吃了些甜点,我们坐下又聊了大半夜,聊到后来,他便沉入梦乡,我给他盖好被子,自己也去睡了。

次日清晨,我起了个大早,烧了热水,将他叫醒,让他洗脸。他激动地说:

“大哥,你好心有好报!我对安拉起誓,我如果能逃过这一劫,不死在那个王子之手,我定要叫父亲重重酬谢你!就算我死了,我也会为你祝福的!”

我对他说:“求安拉保佑,你一定会没事的。就是死,也让我先死好了!”

我做好早餐,吃过之后,我又燃上熏香,熏得满屋芳香。之后,吃过一些甜食,我们两人又下起棋来。一直玩到晚上。点上灯,端出些吃的,坐下来陪着他边吃边聊,就这样直聊到后半夜,他睡着了,我给他盖好被子,自己才去睡。

我就这样一直陪伴他过了许多天。我实在很喜欢他,也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心想:“那些占卦的、算命的纯粹是胡言乱语!我对安拉发誓:我是绝不会伤害他的。”

我照顾他,陪他吃喝聊天直过了三十九天。到了第四十天那天晚上,那个少年很高兴,就对我说:

“大哥!感谢安拉,使我能够逃过一劫。这都是托你的福,都是拜你所赐。我祈祷真主护佑你平安返乡,但是大哥,我想请你给我烧点儿热水,洗个热水澡。”

我说:“我很乐意效劳!”

我给他烧了很多热水,让他坐进澡盆里,帮他搓澡,尽心照顾他,又替他拿来干净衣服,铺好了床。少年舒适地躺下去,对我说:

“大哥!切个西瓜,拌上糖,拿来吃好吗?”我就走进贮藏室,挑了个好瓜放在托盘里,端到他跟前,笑着问他:“少爷,你有刀吗?”他说:

“喏!刀就在我头上的那个架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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