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销愁拉着朱轻梦,一路穿墙过殿,来至礼部贡院。只见人数在数千之众的白衣书生正密集地集中在贡院大院之中。
今年大试,本有近十万书生从各地赶来赴考,因闻得吐蕃入侵,大部分俱已逃散,不知所踪,就连监考的主考官吏部尚书王成,携随从家眷早已逃之夭夭。
这些未曾逃散的书生,大部分家境贫寒,来到长安,几乎都倾其所有。此时就算逃出长安,因身无余钱,又手无缚鸡之力,也断无多大的生机,于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此静候。
唯有副考官,出身裴氏家族的礼部侍郞裴庆和几名助理官员未曾逃走。在稀少的几名忠厚随从官员陪同下,脸色发青地走到监考台上,正要言语,却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却听得众书生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道:“在下湖北书生张德,敢问考官大人,今忽遇国难,皇上可曾下旨取消这次大试?”
裴庆听了,心里一震,终回复一丝元气,摆着官腔叹道:“皇上虽然率众避难出巡,却未曾来得及下旨取消这次大试……”
众书生一听,立时群情激昂,纷纷叫道:“我等倾其所有,来到此地,若不能一试平生所学,死不瞑目也……”
裴庆虽被众书生将言语打断,却未生气,反而被激起了心中刚正不屈的士大夫傲气,当下道:“即然大家不惧生死,裴庆自当舍命相陪!”
当下正要将中钦命试题的火漆封印开启,却听得一名官员在他身旁轻声道:“裴大人,此事干系重大,尚望三思……”
裴庆久在官场,当然明白下属所指。如今长安沦陷,若继续主持大试,会被世人误以从贼叛国之嫌,极可能落下连累九族的大罪呀。仍叔裴冕,因弹劾李傅国宦官****,而招贬嫡,裴门虽为长安四大名门豪族之一,如今却如同长安城般,陷入风雨飘零,摇摇可陨之境,当下双手一颤,冷汗溢出,一时之间,竟是迟疑不决起来。
却听得一个平淡的声音道:“烈火试真金,危难显忠贞,如今恰逢国之不幸,然众人依然眷恋不去,可见其心,裴大人怎可让大家失望。不如,就以‘国殇’为题,一试众同门之才,就算事后有人追究,也不会牵涉到大人你,如果皇上感念我等一片赤子之心,说不定会恩准此请。”
裴庆抬头一看,只见两名白衣书生,排众而出,说话之人,腰别一柄大斧,长相清奇,身形修长而雄健,静立在那,给人一种不折不屈,凌然如岳的气度。
却听得一同现身的另一名白衣书生道:“裴大人风雅好洁,刚正不阿之名,小生早有耳闻,想必今日也必然不会让众人失望。”
裴庆听那声音,竟是娇媚悦耳,不由细细一看,只见那白衣人一身儒衣宽大,襟间微出剑柄,终于认出却是女扮男妆的公孙艳娘,他本是风流雅客,曾数次出入醉仙雅阁听公孙艳娘抚琴,自是识得公孙艳娘,也素知公孙艳娘剑术无双,当下心头一安,向公孙艳娘身旁之人问道:“请教这位公子名讳?”
公孙艳娘身边之人,正是鲁纵横,他二人赶到贡院后,于贡院仓库中寻来两套为贫寒书生所备的儒衣换上,方与众人一同相候考官来临,以备万一有不测之灾,好助众人逃走。
鲁纵横心想,如不报出门庭姓名,此人必会以此为借口,推搪了事,当下应道:“在下山东鲁门新门主鲁纵横,敢以一门之誉担保,就算胡人敢来此放肆,我将以死护裴大人周全。”
鲁纵横方说到此,忽然灵觉一动,立时心如止水,神思如漫长的藤练,向四周漫延开去,立时感觉到西北方向,两人轻飘飘跃来。从其移动的速度和身法,鲁纵横已明白来者何人。
片刻间,房顶之上,呼地跃下两人来,应和道:“鲁兄大才,这次好歹也要与之比较一番!”
裴庆听得是鲁门中人,当下越发心安,忽听得房顶之上有人扬声跃下,惊愕间与众人一看,不由更是喜出望外。
来的正是卢销愁和朱轻梦。众人相逢,相见无恙,偕欣喜异常,鲁纵横上前与卢销愁来了个拥抱之礼。
公孙艳娘却盯着朱轻梦呆看,良久方叹道:“能令卢公子牵肠挂肚,半生相思的,果然是绝代佳人!”
说得朱轻梦俏脸一红,依在公孙艳娘身旁,小声嗔道:“姐姐也是大美人呀,不许取笑妹妹……”
卢销愁虽然与李慕鱼之间,已起隔阂,却非外人所知,裴庆自当他尚是当今皇上亲信的第一大红人。加上有凤羽之称的朱轻梦,有此二人在此,不论出任何差错,事后皇上必不会追究。
当下清喉叫道:“本次大试,就以‘国殇’为题,请诸才子入场……”
卢销愁与朱轻梦各来到僻静厢房中,换过公孙艳娘为之寻来的儒衣,两人出房相遇时,相对一眼,卢销愁轻轻地拉着朱轻梦,随众人一同入场。当时正值百废待新之时,考场自是简陋,每人不过一桌一椅而己,不像从前,为防作弊,每人一间三面相隔的厢房。
当时众书生,多是半生潦倒,又加上此时遭遇,然心怀济国安邦之心未泯,挥笔洒墨之间,只听得唏嘘感叹之声一片,就是意志坚强者,也受其悲怆的气氛所感染,顿时,考场之中,哭声一片……
身为监考官的裴庆,见数千白衣齐泪下,一时之间,也是老泪纵横,悲怆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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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众书生一边挥笔洒墨,一边喟然长泣,酬国之难,并诉平生之志时,蹄音轰响,大队身着黑色盔甲,手持长枪,腰悬快刀的吐蕃士兵一涌而入。将贡院围得水泄不通。
只听得为首一员大将,一边在手下族拥下闯入,一连大骂道:“他娘的,别人正在大发横财,却要老子搜捕逃犯……咦,这些鸟人就是你们唐朝的所谓的才子。瞧那熊样,个个软的像个柿子,唐帝用这些人为官,不亡国才怪!”
此人的话立时得到手下响应,众军士哄笑一片。
却听身边一个汉人的将军道:“我大唐以儒治国,礼仪天下,就和贵国崇信佛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