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聪笑容僵滞，“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人吗？市民委主任。我跟你有天壤之别，还会在意以前的小恩怨？你以前犯的事，我随时可以翻出来再炒一遍，让你现在的工作干不下去。这是给你的机会，以后想来找我，你这种小老百姓，连我的面都见不到。”
“你是大干部，我是小老百姓，我们俩确实不在一个世界，以后也用不着碰面。”陈默回道。
这哪行，高小聪还想继续显摆，以后不碰面怎么成呢？他马上说：“说起来真奇怪，我们俩在同一幢单元楼长大，上同样的学校，可到最后，社会地位怎么差这么远？到底是民族不同啊！基因起了作用。我们桂族人天生聪明勇敢正直，而汉人胆小怕事，虽机灵，却爱耍小聪明，格局太小。就像你当年拿弓打蛤蟆，出一时之气，却害了自己一辈子。”
陈默没忍住，喷笑出来，“你真把自己当桂族了？你是什么种，自己都忘了？”
“我是桂族！”高小聪高声叫。
陈默看着他，摇了摇头，露出怜悯笑容，“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友尽的吗？”
这个问题高小聪确实想知道，以前他与陈默是亲密的小伙伴，可不知什么时候友谊不在了。是什么时候呢？高小聪怎么都回忆不起发生了什么事。
“上大学，你忌妒我加分？”高小聪猜道。
陈默摇头。
“上中学，女同学都喜欢我的异族血统，你忌妒了？”高小聪再猜。
陈默更笑了，“你哪来的异族血统？那些女生盲目媚外而已。据我所知，她们后来都嫁给了老实人，生了孩子，操劳家务。”
“那么是上小学，我经常表演节目，老师夸我能歌善舞。对了，就是那时，只有你说我跳舞像鸭子，一定是你忌妒了！”高小聪肯定。
“能不能猜点儿别的，总认为别人在忌妒你，哪来的自信？不过已经有点儿接近。”陈默苦笑道，“就是小学的时候。还记得我们到工厂偷废铁那件事吗？”
高小聪想了想，“是有这件事，为了买游戏装备。后来你被抓了。”
“是我们俩都被抓了。”陈默提醒，顺带嘲笑高小聪的选择性记忆，“主意是你出的，地点是你选的，废铁是你塞书包里的，你才是主谋，我只管放风，可最后受罚的只有我。”
“不是没被罚吗？工厂念我们年纪小，没跟我们计较。”高小聪有异。
“在你的记忆里是没被罚。工厂没计较，学校会算账，我被罚了个校级警告处分，全校点名批评。”陈默无奈地笑，“为什么没罚你呢？主谋没事，帮忙的把锅全背了。很长时间我没想通，后来想通了，我跟你不一样，我用的是一套法律，你用的是另一套法律。”
高小聪皱起眉，这话他不爱听，“说什么呢？我们少数民族自有习俗在，这是国家对我们的照顾，你不能有怨言。你还是死必不改，大汉族主义！”
陈默却嘲笑，“偷鸡摸狗算什么习俗，需要法律保护？为什么有这么荒唐的事？”
“中国的民族政策是世界上最好的民族政策，是维护民族团结的基石，你们小老百姓什么都不懂，不要乱评论国家政策！”高小聪气愤道。
这时，秘书靠了过来，“主任，车来了。”
单位派出的另一辆车到了。
“我还有会议，你好好修车。”高小聪哼了声，带着秘书离开。
轿车安静行驶，在车上，高小聪默默不言，回忆起许多小时候的往事。那时候，他与陈默都穿着开裆裤，光着屁股；那时候哪有民族之分，谁知道你是汉族，我是桂族。
电话声响起，打断高小聪的回忆。
“主任，出大事了！市区出现桂族打砸店铺事件！”
高小聪抖擞精神，“怎么回事？说详细！”
突发事件起于一则招聘广告，某餐馆因桂族有饮食禁忌，在招聘启示中写明不招桂族，这下点燃了桂族中激进者的怒火，桂族认为自己遭受到歧视，对餐馆进行打砸。因为事发闹市，很快传开，现在已是全国皆知，网上声讨打砸暴徒声一片。
“现在情况怎么样？”高小聪问。
“打砸者已经被控制，都抓到派出所了。”
“他们怎么能乱抓人呢？”高小聪立刻高叫，“叫警察放人！事出有因，不能怪桂族群众，警察太冲动了！给他们局长打电话！”
高小聪挂断电话，愤愤难平，在车中坐不安稳。他又拿起电话，亲自拨到市公安局的局长办公室。
“老吴啊！事我已经知道了，对少数民族群众要充满善意，怎么能把他们抓起来呢？对，他们是过激了点儿，可是有原因的，错不在他们。餐馆犯了大汉族主义错误，老板是元凶，把老板抓起来。餐馆应该重罚，要树典型！
“什么？打砸者中有三个是在逃人员，有五个是瘾君子？一码归一码，别的案子不要牵扯进本案。少数民族不该抓，抓了少数民族，国际社会又要说我们压迫少数民族了。要注意影响，要注意团结，这件事要尽快处理妥当，我们民委很重视啊！少数民族无小事，少数民族的事再小都是大事。这关系到你们单位今年的成绩，要是处理好了，今年的团结进步奖少不了你们。”
高小聪一通电话，把事交待下去。他还不放心，大汉族主义越来越难对付，以前的汉人吓两句就不敢说话，现在越告诉要他们要“民族团结”，他们越狂吠，就像野草割不完、烧不尽。又拿起手机上网，看看现在的舆情究竟怎样，需要和谐哪些方面。
网上骂的不少，杀光桂族声不绝，高小聪看得波澜不惊，他从大学时代开始便面对这些。任他们骂，光说不练的键盘侠，他们要是真敢做，十亿汉族面对几百万人口的民族，会怂成今天的样子？现在他只要一个电话，能把他们通通和谐掉。汉人骂得越厉害越好，这些都是大汉族主义存在的证据，真正需要他警惕的，反而是那些骂人不带脏的理性言论。
一篇转发量极高的帖子引起他注意，标题为《我们为什么讨厌桂族》。通篇为拒绝聘用桂族的大汉族主义辩护，说什么常有桂族利用不吃米的习俗敲诈汉人；桂族偷窃吸毒成性，警察不管，汉族害怕；汉族店主唯一的错识，就是不该把拒聘桂族明写出来，拒绝的理由有千万种，随便找一个就行了。
“老子抓你的理由也有千万种！”高小聪对着帖子恨道。像这种理性分析言论，必须打！
他又拨通电话到公安局，“老吴啊！现在网上舆情汹涌，得控制一下。对那些侮辱少数民族，煽动民族仇恨的人，必须抓起来！”
高小聪得意地笑，这就是手握权力的好处，不管汉人如何制造舆论，他们终成输家。
到了晚上，那些转发量高的帖子都已从网上消失，尽管汉族网友强烈不满，可官方的处理方式巍然不动，餐馆关门，老板被捕。这时候，高小聪接到父亲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