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雪白血红（一）
成千上万的人被恐惧掐住了脖子，他们的呐喊和尖叫混合交织在一起，混成了一片难以用笔墨描述的混乱。
炮弹像冰雹一样砸了下来，蜷缩在街道阴暗处的人们被点燃了，机枪子弹像是黄蜂一样的蛰来，没法逃走的人们却又被打成了筛子。
人们在呼唤他们的神，神却一直默默不语。
这里是南京，这里不会再有神了。
在这无差别的炮击下，即便是神灵庇护下的教堂也变成了一片火海，人们尖叫着，哭喊着，郊区的神父想要去就下祭坛的圣物，结果被坍塌下来的石头做的大型十字架活生生的砸成了肉泥。
一切都在燃烧。
南京沦陷了。
白雪覆盖下的血迹。
城头燃起的月华业。
这是一个劫掠者的黄金之夜，尸体真多。
…………
西元1937年7月28日，日本帝国陆军在司令香月清司指挥下向北平地区发动了全面进攻。
西元1937年7月31日，平津沦陷。
西元1937年8月13日，日本帝国海军陆战队以虹口区预设阵地为依托，向淞沪铁路天通庵站至横滨路的中国守军开枪挑畔，上海事变爆发。
西元1937年11月12日，上海沦陷。
西元1937年12月1日，日本大本营下达了《大陆命令第八号》“命令：华中方面军司令官须与海军协同，攻克敌国首都南京。”
西元1937年12月7日，南京外围的汤山和茅山两个重要据点被日军攻破。日军势如破竹。
1937年12月7日粤军160师956团8连谭梦霖少尉
雪不知何时开始下的。
如此之大，仿佛一群蝶无声无息地从冷灰色的云层间降落，穿过茫茫的冷杉林，铺天盖地而来。只是一转眼，寂寥荒凉的原野已经是苍白一片。远处的炮火仍未止息，战争仍在继续。
从早晨开始，不断的有士兵从前方的阵地回来，有地方军、有中央军、还有精锐的德式师，从他们浑身是伤的状况来看，形式也不容乐观。
“北平跑了……上海跑了……现在南京我们还能跑吗？”谭梦霖这样说。
在阵地上，重新得到改编的8连士兵又一次获得了新的兵员，有拉壮丁拉来的，有从别的部队调来的。
在日落之前，8连的士兵们等着黄昏的到来。
“至少……小鬼子没有在开战后的第一天就杀过来，前面的士兵表现的已经很英勇了。”谭梦霖身边的一个士兵这样说道，根据他的名牌来看，这位士兵叫易昭，昨天才调到这个阵地上的。
“但是我们每天都在失地，日军每天都在前进。”赵武失落的说道。
“好了‘共产党员’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后面你会说些什么。”金策反讽道，自从赵武在上海推行他那套理论主义之后，队伍里便给他起了个‘共产党员’的名字。
“你……”没等赵武把话说完，常天珩连长便过来了。跟随在他身边的是956团工兵排排长，据说曾经在巩县兵工厂当主任的黄大锤少尉。
“兄弟们，前面的阵地不容乐观，刚才接到命令，我们八连立刻前往前面的阵地，接替已经损失过半的特务连。”
“咦……”阵地里传来一片唏嘘，大家都知道这个特务连的连长是周桐团长的弟弟周杉，看起来这个纨绔子弟已经不行了啊。
“好叻兄弟们，赶紧收拾东西吧，顺便，俄来发下手榴弹。”黄大锤说着就端着那些被他称为弹药箱的篮子，给我们每个人发着手榴弹。在日军强大的火炮面前，****的火炮只要一开火就会变成零件状态，所以手榴弹这种东西，成了中国军人唯一可以与日军制衡的东西
“我说……你这玩意儿，能炸得响？”何清拿到了两枚手榴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当然勒，我跟你讲哈，我当年当主任的时候，我们的中正式都是委员长给我们亲自锯的短勒。”
“你们厂不是产手榴弹的吗？跟中正式有什么关系？”钟谕诚在一边露出了一副“我完全不信”的表情。
“你爱信不信。你们赶紧去吧，周团长让你们连半个小时内赶到前面的阵地。”
“我看没有人能活着回来了。”说着赵武又摇了摇头。
“闭嘴吧，小心你的倾向，打完仗就让宪兵逮起来。”金策擦了擦自己的奇拉利轻机枪，“我看你还没有我手里这家伙带劲勒，有了它，多少小鬼子在都得害怕。
“干哈呢？死朝鲜佬，牛皮吹上天了！”
“说实在的，全排……我们还是现实一点好。”谭梦霖将手中的中正式步枪推上了子弹，“如果我们打上那边的山头，把鬼子打走，我们接着聊，七八个钟头的聊。”
全连出动了，谭梦霖站在钟谕诚和易昭的中间，肩上扛着自己来到南京才领到的中正式步枪。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那块从美国带回来的机械表，“最后30秒，全排出动咯。”
8连的士兵们像是鼬鼠一样从战壕的矮墙处爬出。
“这样的活，幸好没让我们工兵排去干勒。”黄大锤幸灾乐祸的说道。
宋子矜回过头去，冲着那个吹牛皮吹到家的工兵排排长骂道：“快点滚啦。”
8连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战壕，消失在了黄昏之中。
在赶往前方阵地的时候，日军那边也响起来了炮击，这也无形之中给了我们一种掩护。
很快，我们见到了败退下来的特务连士兵。
我们先看到的是周桐的弟弟周杉，他一脸恐惧，看到我们的时候已经笑得不自然了：“千万别去啊……快点跑……”
“怂包！”8连的士兵骂道。
很快，还未损失过半的特务连就这样从我们身边逃走了。连武器都没几个拿着出来的。
特务连倒是把一个完整的阵地防线留给了我们，虽然上面已经有几个日军了。
显然，他们应该是在我们接到命令之前就已经把阵地扔掉逃跑了。
消灭掉几个士兵对8连来说不算什么难题，但是他们登上阵地之后才发现，他们似乎碰上了大事。
“我的妈呀！”何清拿着他的德式望远镜，惊呼道，“一个军的日本铁王八！”
“他们要是开动起来，我们估计连尸体都要找不到了！”何清补充说。
“闭嘴！你是想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位置吗？”常天珩骂道，说着便让8连的士兵赶紧抢占山头有利的位置。
“你是想让我们全连去对付势如破竹的日军连队？还有他们的战车大队？那个该死的周杉！”宋子矜还没有把话说完，四枚绿色的信号弹腾空而起，幽光洒在了我们的脸上，让我们个个看起来就像是诈尸鬼一样。
我们不得不赶紧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连长，阵地上还有一门37战防炮！”
这时，夜幕早已低垂。
在这夜幕中，在这寒冷的夜晚，我们却听到了尖利的口令声与哨声。日军的坦克引擎在轰鸣着，沉重的履带碾过地面，发出可怕的金属声。空气在颤抖，地面在喘着粗气。豆战车、95轻战、89式步兵坦克组成的坦克编队朝着我们这边移动着。我们趴在阵地里，身体跟着它们的节奏起伏。
“老天爷，它们都是来对付我们的吗？”吴震灏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慌！它们不是来对付我们的，它们应该是来料理德式战车连的！”
很快战车开到了里我们较远的阵地。不过信号弹再一次在空中飞舞。
这时候我们看到了自己的敌人——是步兵。
“天皇陛下，万岁！”身穿着黄色制服的他们像海浪一样，从他们的阵地开始朝着我们的阵地冲来。
我们开始端着手中的武器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扫射。
阵地上的战防炮也开始朝着他们开火。
一切都活了，铺满白雪的阵地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地狱，92式步兵炮、掷弹筒、轻重机枪、步枪各种不同型号的炮弹和子弹开始朝着我们的阵地上砸。阵地上的图像是剥笋子一样被剥掉。我们的士兵们不断地倒下，只是等着日军士兵可以冲的近一些。
“就是现在！手榴弹！”谭梦霖命令说。
身边的士兵纷纷将自己发得的手榴弹拉开引线，朝着下面的日军奋力的投掷。战争就是这样，我们用自己的方式尝试着自己的恶毒，我们和日军用尽一切方法，比着谁可以把这个地狱制造的更加完美。
我们的阵地展开了几朵金花，是掷弹筒做的，日军的掷弹筒可以在第一时间给他们提供曲射炮兵火力，而我们的手榴弹却做不到。
谭梦霖纵身一跃躲开了刚才的火炮，可是身边的士兵却很不幸的让掷弹筒送去见了阎王。
谭梦霖躲在了一个弹坑里，弹坑刚刚扎完没多久似乎还是热乎乎的。上面是一顶****的飞碟盔和一团血糊糊的残肢。这个估计是刚才阵亡的特务连士兵吧。
不过谭梦霖不在乎这些了，从过去一个看到老鼠都要心惊胆战上半天的文弱书生，到现在跟尸体躲在一起，和蛆虫一起共进午餐的士兵。
只要保命，干什么都可以。
“日军坦克！我们被发现了！”易昭压低嗓门提醒谭梦霖。这时候谭梦霖抬头一看，一辆89式战车脱离了大部队，开始支援起了这支小部队进攻我们镇守的山头。
“跑！”谭梦霖说着开始命令身边的士兵，面对日军横行霸道的坦克，如果现在还守在第一道阵地，那么全排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此时，一个五短身材，浑身横肉的日本兵，已经端着上着寒光闪亮刺刀的步枪，正急步向谭梦霖扑过来，日军在坦克的助力下，将那门一直压制着步兵的37炮变成了零件。看到最大的威胁没有了，日军士兵开始端着刺刀杀上来了，很不幸一个日军直接瞅见了身穿军官服的谭梦霖，谭梦霖连忙抄起地上阵亡士兵遗下的步枪，那个日本兵一枪刺过来，他急忙用枪一挡，可是毕竟身体较为瘦弱，再加上这日本兵臂力蛮大，震得谭梦霖虎口发麻，双臂酸痛，谭梦霖打算进行格挡，可是那个日本兵竟然一个飞踢，就揣在谭梦霖的胸口。谭梦霖直接飞了出去。
“支那猪！”日本兵此时扬起了手中的刺刀，朝着谭梦霖冲去。
“我靠！难道就这样完蛋了吗？”
不过一团黑影扑到，刀光一闪，那日本兵的腰部被活生生的斩断，一声嚎叫下他被斩成两段。
谭梦霖定睛一看，原来是吕归尘。此时的谭梦霖也已经拔出驳壳枪，想要对付剩下一个冲上来的日本兵，可是已经轮不上他出手了。吕归尘再次挥刀，直接沿着第一名日军的手连着38枪一起砍了下来，在手被斩断的时候，日军发出了嚎叫，吕归尘趁势将横刀刺入了日军的胸膛。这就是唐刀比日本刀的一个优势，因为刀身较平，刺这个动作是可以做到的。
“混蛋，那个坦克是不是上来了！”钟谕诚的声音从一具日军尸体下面传出，他刚和一个日军结束完肉搏战，浑身是血。
履带声越来越近。
恐惧爬进了谭梦霖的脊柱，谭梦霖知道自己还是难逃此节。
“但是……你们快跑啊！”谭梦霖没有忘了现在还活着的士兵们。
“我们才不会就这样离开呢！”这时候易昭吧六颗手榴弹绑在一起，跑到日军的坦克旁边，“看我把它彻底炸瘫！该死的天皇。为了我的女人和大洋！”
这算哪门子口号啊……
吕归尘把谭梦霖再转移到了另一个弹坑，剩下的人跟着逃了过去。
突然，一枚炮弹飞出炮膛，朝着谭梦霖排身后的阵地打了过去。
易昭将手榴弹攥在手中，这样好长时间不扔出去，把所有人都快逼疯了！
“你们不帮我把坦克身边的兵打死，我抬头就死了咋办！”
“那我来！”金策架好自己的奇拉利轻机枪，朝着毫无防备的日军扫射而去，战场上突然出现的子弹火器将日军打得措手不及。
这一大捆手榴弹从易昭的手中飞了出去，我们周围都在震荡，很快坦克陷入一片火海。
舱口上爬出一个日军，半边身体和坦克融为一体后疯狂的尖叫。金策听不惯这种尖叫，一梭子子弹就把那个鬼子打成了筛子。
战场就这样重新归于了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