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袁小春就像一个恐怖的屠夫,他的脸上溅满血渍,他的衣衫上布满血腥,他的短剑上还有未干的绒金蛇血液顺着剑尖一滴一滴砸到地面。
原本的羊星梓气味已经被这满山坡的血腥气味给覆盖住,袁小春胸脯一起一伏,嘴唇一张一合,低沉地喘息着。
只见他低垂着眼睑,表情有几分呆滞,看样子是疲倦到了极点。
他斩了许多的蛇,不知道一共有多少条,总之是很多。
一些侥幸在剑下逃脱的绒金蛇此时不敢再往前一寸,纷纷调头逃窜。
刘叔一脸骇然的从那颗秃了树叶的老树上跳下,一边走一边望着脚下那一条条死相凄惨的绒金蛇,不时倒吸几口凉气。
这群在万象书院学习的年轻人中,有几个人能够杀那么多的绒金蛇?又有几个人见到眼前这幅残忍的画面还能丝毫不为所动。
从袁小春的剑下,从袁小春的眼神中,萧致远似乎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他的本意是想让在戒言厅天天扫地的袁小春见一些奇怪新颖的东西,同时以斩蛇这一任务来锤炼其心志,可是,袁小春在斩蛇的过程中表现出的那种平静与冷漠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这虽然只是杀蛇而已,但似乎比杀人更为简单。
萧致远执掌万象书院多年,见过各种各样性格的年轻人,眼前的这名年轻人却属另类。
萧致远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穿过那片弥漫着血腥味的战场,来到袁小春的身边。
袁小春眼中的血光渐渐消散,胸脯的起伏渐渐停歇下来,握剑的手却不曾做出改变。
“一共杀了六百七十二条绒金蛇。”萧致远看着袁小春,淡然说道。
袁小春环顾一周,看见的却是尸横遍野的景象,他心头一凛,便沉默了。
“绒金蛇的皮毛是保暖的良材,你明天来把它们都剥了吧。”
交待完一切,萧致远便离开了。
刘叔看着满地的绒金蛇尸体,皱眉叹声道:“近七百条绒金蛇的皮毛,就算是给全书院的人一人做一件过冬的毛衣也足够了。”
以往进入戒言厅的人来到野草坡杀绒金蛇,多数是杀上些许便避开让其争夺那地上的羊星梓,没有任何人像袁小春这般恐怖,一杀便是六百余条,深秋寒冬本就食物稀缺,绒金蛇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获取食物的机会,死了那么多的同类,再蠢也知道避让了。
袁小春知道,这是他的心魔在隐隐作祟。
多年前那个夜晚,火光四亮,不也是像今天的野草坡一样尸横遍野、惨绝人寰。
从那夜起,他的心中便存了魔障,抹不去的血色回忆在嗅到血腥味的同时便充斥着他的脑子,他只知道疯狂的出剑。
万象书院于外界而言,一向是一个淡雅而充满书香气息的世外之地,袁小春在野草坡杀了六百七十二条绒金蛇的消息自然不会传到戒言厅之外的地方。
一间简单的房间,几处丝毫不具特色的装扮。
一名老者坐在桌前,桌上有一本被翻开的书籍,此时正随着窗外的风而一页页翻动,发出嚓嚓的声音。
老者没有看书,而是看着窗外的风景。
萧致远此时走了进来,说道:“他在野草坡杀了六百七十二条绒金蛇,出剑极为精准,两剑之内必定夺命。”
看风景的老者听到萧致远的描述,缓缓转过头来,原来是一位清瘦的老人,头发花白,下颚留有白色的山羊胡。
他便是万象书院的院长,王昱。
王昱想了想,对萧致远问道:“你怎么想的?”
萧致远说道:“书院创办时的理念就是想要让天下年轻人来看书,不论出生,不较高低。他的性子是有些问题,可是依然是书院的弟子。”
王昱看着眼前这位老友,笑了笑,说道:“刚才我在窗外仿佛看到了海。”
萧致远皱了皱眉头,没有立即接话,王昱继续说道:“这些年,我每天都在看书,无论窗外阳光明媚或者是风雨如晦,今天我放下书本看着窗外的那片海,我不得不说我也动摇了。”
“你说,这算不算是有违初衷呢?”
王昱喜爱看书,世人皆知。而爱看书的人总给人一种腐朽顽固的感觉。
萧致远想了半晌,答道:“人生总要面临抉择取舍,谁没有几件后悔的事情,重要的是在选择之间依然不忘初心。”
王昱忽然笑了起来,萧致远也是淡淡一笑。他们二人是多年的莫逆之交,几言几语便能通晓对方心意,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袁小春按照萧致远的吩咐,在第二天开始到野草坡剥蛇皮,那股血腥气味在沉浸一夜之后,在第二天变为另一种异味,若不是气温低的缘故,恐怕这片山坡早已恶臭难耐。
六百余条绒金蛇的尸体,除了被毁坏的以及被附近野兽偷偷拾去的,袁小春一共剥了五天,大约四百条蛇皮。
当袁小春载着这四百条蛇皮回到戒言厅的时候,发现萧致远以经在那里等他。
“第三场秋雨,准备好了吗?”萧致远问道。
袁小春将载满蛇皮的背篓放下,点头道:“准备好了。”
这是袁小春期待已久的事情,直到现在,雨滴坠落在皮肤上所触发的那种锥心的疼痛感他还依然记得。
雨下下来了,没有一点征兆,就下下来了。那雨如牛毛,花针,细丝,有一丝的寒意,有一的丝的悲凉。它没有春雨那么蒙胧与温馨,没有夏雨那么热情奔放,更没有冬雨的冷酷,有的只是一丝悲伤与一腔善感的情怀。雨还在细细地下着,显得那么孤单与悲凉。
袁小春置身雨中,身躯不断颤动着,这场秋雨明显比上次更为可怕。
千万条银丝,荡漾在空中,冷风拂过竟是凝了它,变作一粒粒细小的冰锥从天幕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