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打开紫黑木匣,从中取出一张羊皮卷,展开摊在案上。
“固辽东者,善守而非攻。满军骁勇,当以智敌……”宗山轻声默念,但时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无法辨清。
“袁公只此一物遗留,但我等皆参详不透啊。”吴三桂也不看羊皮卷,而是转身看向帐中的行军图:“这羊皮卷名为《御辽经略》,是袁公毕生心得,但言辞简扼,再加上破损难辨,我看了不下数十遍也没能揣测出其中含义。”
宗山听着吴三桂的述说,但眼睛一直盯着卷子上,他心中感觉这一定不是张普通的羊皮卷。当用指甲抠划黑渍时,黑渍裂开,露出下面的白色布质,而且旁边的皮子也起皱开裂,露出相同的白布。
似有所悟,宗山旋即走到火盆旁,在吴三桂惊愕的表情下把羊皮卷扔进火里。
“你干什么?”吴三桂暴跳如雷,急忙伸手去火盆中取,却被宗山拦了下来。
“平西伯请看。”宗山指着燃烧正盛的羊皮卷,嘴角不经意流露欣喜。只见表面皮子燃成灰烬,羊皮卷却平躺在火盆里,不卷不皱,毫无破损。
待到火势减弱,宗山用火钳取出,在地上拍打,羊皮卷上的灰烬尽数散落,最后拿在手上的是纯白书卷。
吴三桂目瞪口呆,宗山则笑意渐起:“这叫火浣布,寻常布匹需用水洗,但此布却用火洗,而且愈洗愈白。”
见吴三桂仍无法理解,宗山取了墨汁,晒在上面,随后又扔到火盆之中。火洗一番后取出展示,洁白如新,毫无墨迹。
“看样子袁督师还费了不小的心思吗。”宗山笑脸嘻嘻的将白卷递给吴三桂。
再展开时,金光闪闪,分外耀眼。原来墨汁侵不进这布里,就用金丝绣出了一幅辽东九镇图,图文并茂,绣工卓绝。
吴三桂如获至宝,趴在图上寻找着什么,可渐渐的,愁眉又起,时不时地木讷摇头。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宗山也凑近身前,仔细地看图。
“这广宁东侧何时起了座山,这宁远城北侧如何添了一条路。”吴三桂不解,一一指出:“最想不通的是,眼下居然冒出个平阳谷,断在锥山与虎山之间。”
说着吴三桂又指向身后地图一一比对起来,宗山也看出图中许多不同之处。
“平西伯,要不我明日出发,把这图上不明之处都打探一番如何?”
吴三桂迟疑了一下,宗山拜倒在地,再次请缨:“我宗山愿军前效力,誓死御敌。”
吴三桂愣住,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由心生敬佩,走上前去扶起宗山:“好,辽东五万官兵,全仰仗你一人了。”将《御辽经略》和随身令牌交给宗山。
“谢平西伯。”
“嗯?军前只有总兵,没有平西伯。”吴三桂威严站立,盛气凌人。
“是,总兵大人。”宗山领了令,转身便往马厩去,他可等不了天明,连夜出发,越快越好。
因为有了总兵令牌,各处隘口都是通行无阻。宗山先去了广宁,然后马不停蹄赶往宁远城,果然如九镇图上一样。而且宗山略懂风水,一眼就看出端倪。
当初迁军广宁,因为东侧山丘便于敌军架构火炮、投石车。宁远北侧的路则分明是大军踏出来的,难怪清军能长驱直入,奇袭京师的。
宗山再往平阳谷,已经是第二日入夜了,就算自己能熬,马匹也受不了了。这才歇下来,休息一宿,再行出发。
火堆上的木柴烧得噼里啪啦,宗山则聚精会神地看着九镇图上的文字。遇到难解处,低头思索,怀中玉召忽明忽暗,闪烁情形跟自己的气息节奏完全相同。宗山也不理会,殊不知自己几夜没合眼,全是玉召在为他调理身体。
一夜未睡,宗山看着图,对照文字揣测着用兵之法。天刚亮,就吵闹着马儿出发。马儿也分外恼怒,将怒火都撒在四蹄之下,卖力飞奔。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了平阳谷一带,可四处查看,都没有找到山谷。左右两侧大山显眼,一为虎山,一为锥山,但相隔很远,毫无相连。
宗山巡视一圈无果,累得坐在地上喘息。拿出《御辽经略》细看:平阳谷,人欺虎;清军入,化黑骨。心想袁督师不会有错,定是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天马上就要黑了,再找不到,又要耽搁一夜了。
就在宗山起身拍打尘土时,太阳刚好与地面平齐,一眼望去,虎山与锥山间,豁然冒出一条山谷来。宗山兴奋不已,拍马往日落处前行。
到了谷口,宗山这才发现此谷被群林遮掩,又无牌无碑。寻常人至此,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感慨之余,小心进入谷内,因为谷口没有鸟兽痕迹,宗山这才有所顾虑。随着深入,宗山不禁被眼前所见震慑到:漫山遍野的尸骨,全像是被焚烧过的一样,焦臭味扑鼻而来,不时还会有尸火飘忽不定。
宗山捂住口鼻继续前行,折了根树枝在骨灰中拨弄着,寻找有用的线索。眼前尸骨堆积成山,不下万具,但都焚烧严重,根本辨不清身份。
不断前行,谷内不仅无风,而且像蒸笼一样酷热难耐,这时天色变暗,却丝毫没有凉意。宗山取出火石,刚要打着,一股火焰从手中窜起,吓得他扔掉火石,连退数步。
火石落地,火势迅速蔓延,眼前的尸堆再次燃烧起来,尸骨开裂的声音格外惊悚。宗山汗如雨下,却想不起擦拭,静静站在原地看着熊熊烈焰,豁然开朗。
转身,策马扬鞭,赶回山海关大营。一路上,心头烈焰像是为他指明了方向。
第二日清晨,士兵还未操练,就被急促的马蹄声吵醒。中军帐内,吴三桂顾不上洗漱更衣,披着斗篷,看着宗山指点九镇图。
“广宁东侧突起了一块山丘,敌人架构火炮,自上而下可屠全城。”宗山指着图,对着经略中的文字解释道:“宁远城北侧不远,是被铁骑硬生生踏出的一条道,无怪清军能绕道偷袭关内。”
“东起山丘舍广宁,北出奇道扼宁远”吴三桂心生敬意,频频点头:“原来指的竟是这两处,袁公真乃神人也。”
“最重要的便是此处。”宗山神情坚毅,指着虎、锥二山之间。
“平阳谷?”吴三桂面露疑色看着宗山。
宗山凑近身前,在吴三桂耳边小声诉说。只见疑惑之情转为惊叹,如拨云见日,愁眉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