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都极为平淡。宋暮果然如他所说，在七夕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极少露面。倒是朱锦，往昭阳殿跑的次数有些频繁。
乞巧节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虚幻如梦，像是隔着一层纱，回忆起来总是模模糊糊的，一点也不真切。只有那两根簪子，用玉质本身的沁凉告诉她，这是真实发生过的。
入秋了，秋风瑟瑟地吹着，卷落黄叶飘荡在空中，很快又落下，在地上堆积起厚厚的一层，只待宫人将它们清扫去。
昭阳殿。
沈舒坐在桌上，舀了口银耳莲子羹放进嘴里，眨着眼看着突然到来的宋暮，不知他是何意。
宋暮丝毫不见外地找了空位坐下，看着沈舒呆呆的样子，有些想笑。他拿起银箸，朝还在发呆的沈舒说：“吃啊，怎么不吃了。”
沈舒这才缓过神来，咽下口中的银耳莲子羹，把筷子放进碗里搅来搅去，低头看着被她拨动着的颗颗晶莹饱满的米饭，问道：“你忙完了？”
“嗯，秋试结束了。”他挑挑眉，故作神秘地问道。“舒儿不妨猜猜，今年的状元郎是哪位公子？”
“京城那么多位公子，我哪能知道是哪个啊。”沈舒不满嘟囔着。
“这次可不是京城的，说来这个人你倒也有过两面之缘，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宋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舒面部表情的变化，“是赵曜。”
“赵曜？”沈舒的小眉毛轻轻皱起，很快又舒展开，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想起来了，是那天我们出宫的时候在茶馆遇到的那个说书人吧。他竟然考上状元了？不过我们不是只和他见过一次面吗？”
宋暮收回目光，为她解惑道：“还有七夕那天晚上，就是他在我射箭时从旁边又射了一支出来。”
“哦，这样啊。”沈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没有对这件事再发表什么评论，安静地吃起饭来。
有侍儿从殿外进来，附耳对清吟说了些什么。清吟走到沈舒身后，看着宋暮，面色有些不豫。
“怎么了？”沈舒问道。
清吟又看了宋暮一眼，压低嗓子说道：“娘娘，朱嫔在外面求见。”
这时候求见？沈舒有些疑惑地看了宋暮一眼，后者感觉到她的目光，放下筷子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朱嫔在外面求见。”沈舒淡淡地说。
宋暮微微蹙眉：“朱嫔？她怎么这时候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掀了珠帘进来的声音，伴随着发间的珠翠泠泠之声。
进来的是朱嫔。还没看见人，就听见她的笑语盈盈：“妾在外面等的急，没通传就进来了，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说到“罪”字的时候，她刚好走进来，看见宋暮也在，似乎并没有想到，明显的大吃一惊，连忙裣衽一礼：“给陛下、娘娘请安。妾不知道陛下也在这里，如有冒犯，还请陛下责罚。”
“无事。”宋暮挥挥手，“不知者不为罪。起来吧，坐下一起用午膳。”
朱锦起身道了声谢，也就跟着坐在桌边，捧起清吟刚刚置备好的一具新碗筷，安静地吃了起来。
她看见宋暮的筷子总落在一道羊皮花丝，担忧地蹙起眉峰，婉言劝慰道：“如今入秋了，天干物燥，陛下吃太多的羊肉可不好，不如尝尝这道香菇青菜，虽然清淡了些，倒很适合这个天气食用。”说着夹了一筷子青菜递给宋暮。
宋暮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白荑，拿碗接过了，放在嘴中轻轻咀嚼，半晌咽下去，低低夸赞了一句：“不错，你倒用心。”
朱锦双颊微酡：“妾的身子骨一向比别人差些，也只好多注意些养身之道。”
沈舒也跟着附和了一声，假嗔道：“陛下这么说，莫不是嫌弃妾太粗心了？”
宋暮一本正经道：“嗯，舒儿你的确太粗心了，也不多学学朱嫔。”
舒儿，朱嫔，只是听着这称谓，亲疏之分就已经一目了然。尽管得到了宋暮的夸奖，朱锦还是高兴不起来，只好跟着讪讪道：“妾不过略懂些厨房里的东西，哪能比得上贵妃娘娘才艺绝佳，名满京城。”
宋暮轻笑：“朱嫔也未免太客气些了。那****在太液池中惊鸿一曲，可谓绕梁三日，朕至今都记忆犹新呢。”
朱锦的脸更加红了：“陛下谬赞了，妾当不起。”
说着，好像羞急一般，放下碗筷，逃也似的离开了：“妾吃饱了，就先告辞，还请陛下和娘娘慢用。”
沈舒没有去看离去的朱锦，低头专心致志地吃着菜肴。等到听不见脚步声了，她才缓缓抬起头，叫清吟把朱锦那副碗筷收拾了。
“陛下也赶紧走吧，妾粗心，要是怠慢了您，可是当不起这大罪。”沈舒捏着嗓子说。
宋暮噗嗤一声笑了：“舒儿可是吃醋了？”
沈舒继续捏着嗓子说道：“妾哪敢啊，只是陛下您待在这里，妾实在惶恐，还望陛下顾及一下妾这幼小的心灵。”
宋暮看她又抽风了，也跟着说道：“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细心，你心最细了。”
“这还差不多。”沈舒恢复正常，朝宋暮翻了个白眼。
“这下高兴了？那舒儿可对在下有什么奖励？”宋暮问道。
沈舒夹起一片青菜放到他碗里：“你不是喜欢吃青菜吗？慢慢吃哈，这一整盘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两人互相调笑着，其乐融融。
偏殿里，本该离去的朱锦，手里攥着一个巫蛊娃娃，左顾右盼发现没有人出现后，才小心翼翼地把娃娃放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柜子里，小心地把柜门合上，眸底闪烁着阴冷的光：“巫蛊向来是皇家大忌，沾染上了就是万恶不赦的死罪。沈舒，你且等着吧。”
自言自语完，她才拍拍手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去后的第二个时辰里，又有一双修长的手，打开柜门，从柜子里夹出了巫蛊娃娃。
秋风大起，落叶漫天飞舞，带起了阵阵的灰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