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并且蠢蠢欲动。

连乔也觉得自己到了该动的时候了。若是不动，最起码，那只称作顶头上司的家伙断不会放过自己。

离首场发布会只剩最后一周。连乔真正忙到天昏地暗。虽然对名利没有丁点兴趣，但是，连乔无法忍受自己的作品呈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后换回的是嘘声一片。一遍遍校对画稿，上至尺寸布料，下到衣物装饰品的大小色泽，每一样都放了十二分的小心进去，唯恐中间生出丝毫的差错毁了全部。

最新的样板做出来后，连乔睁大了双眼仔细检查，稍有不满的便细细勾出来记下，生怕漏过一点。正忙得不可开交时，电话突兀打进来。肯定是不接的，连乔也懒得理会，更何况，自己双手里塞满了物什，哪里能抽得出手？那打电话的人却是好耐心，一遍接一遍的打来，大有不接电话誓不罢休的意味。无奈，连乔接了电话后用肩膀担了夹在耳旁，手上动作还不停。

“乔乔，我好想你！”

千篇一律的开头，熟到连乔脚趾头都能猜出是谁。嗯嗯两句算是答复，眼睛可是没有离开过样板片刻。色泽差了几分，勾出来，重做！

“你有没有想我？”第二句固定问话。

嗯嗯。连乔点头，继续挑毛病。裙长是113CM，这条短了1CM，重做！

“我都想快些见到你呢，乔乔，你想不想见我？”第三句，还是样板话。

嗯嗯。连乔蹩眉，蔷薇花应该在左边偏下，现在跑到上方，不可以。重做！

“虽然我现在没法回去，不过，嘿嘿，让你先看看我的照片啦。乔乔，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变得超级受欢迎呢。那天还有个男人跑来跟我告白，笑死我了。”

嗯嗯。连乔火大，明明是搭配长裙的泼墨画居然跑到裙裤上？成衣厂的人到底在搞什么鬼？重做！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那边开始乱吠。

“嗯，有。”连乔吱声。最重要的流苏跑到哪里去了？该死！重做！“你刚刚说什么？”

“乔乔！”彻底抓狂。

“我在听。”连乔叹息，认命一般放下样板专心接起电话来。若真惹恼了那只小鬼，天晓得会遭什么报应。“刚刚有点事，抱歉呢。好了，现在开始说吧。”

“哼。”那边冷哼一声，到底掩不住三两笑意。“我发了张照片到你的邮箱里。在广场上拍的，等了好久呢才等到鸽子放下心来呆在我胳膊上。结果那个死女人自作主张跳进来跟我抢镜头，可恶！乔乔，你只要看我跟鸽子就好，忽略那个死女人啦！”

点头应是，连乔倒觉好笑了。还是第一次听到小鬼说到某个死女人，感觉，嗯，有古怪哦。

“看到照片没有？”那边还急得要命。

“我有在开邮箱。”连乔失笑，倒真开始动手点邮箱了。

“那个死女人是我家八竿子打不到的世交的小女儿，看我登台走秀，她眼馋，居然也跟着跑来，日日黏在我身后，轰都轰不走，气死人了。”那边继续抱怨。

走秀？连乔一愣，倒是突然反应过来。很久前玩笑一般叫小鬼去做Model，没想还真的成了真呢。这么看来，倒是觉得日后有机会便专为那小鬼办一场how，嗯，还可以让他带着那个黏人的小女生一道走呢。

门突然打开来，庄昭唯一脸阴沉地进来，手里还捏了几只文件夹，总觉是在抓狂前夕。连乔抬头扫一眼后再度低了头专注于电脑上，顺便继续跟小鬼的通话。

“我看到了，照片拍得很棒呢。”先安抚一下小鬼，等看到照片后再使劲夸一番。

“那当然，都不看是谁在拍照哦。”那边笑得没心没肺。

“挂掉电话，我有事对你说。”庄昭唯站到连乔身后，口气糟糕。

连乔自顾不暇。

“乔乔，我跟你说哦，下个月我们就要结业考试了。如果我不出差错就能顺利升到本部高校。那时候就可以选择专业了，我去学画画，好不好？”

“好啊，只要你喜欢就成。”连乔微笑着点头。终于开了邮箱，加载时间有些慢，讨厌。

“我让你听我说话。”庄昭唯沉声。

“乔乔，你的发布会快开始了吧？可是我没办法回去帮你助威呢。别怨我哦。等……”

满满一杯水就那么兜头倒了下来。虽然没有直接倒上连乔的脑袋，可是本子倒霉，一滴不漏全接了下来，屏幕一花后没了动静。照片没的看，甚至连辛苦半日整理出的数据都丢个精光。

连乔呆住。

“我说了，让你挂掉电话。”庄昭唯举着水杯居高临下看过来，脸色难看到足以媲美凶神恶煞。“你是聋了还是故意惹我？”

“乔乔？乔乔？”电话那端还在着急发问。

“小北，我有些事，待会再打给你。”连乔低低道一声挂掉了电话。

然后，干脆地举起本子砸到了庄昭唯身上。

“你这个疯子。”连乔低声，难得地生了怒意。

庄昭唯嗤笑一声，一脚踩上笔记本还刻意碾了两脚后才抬头，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你自找的。”

连乔微眯了双眼静静看着庄昭唯，不言不语不悲不喜的，安静地叫人无端生了恐。本以为她会大呼小叫亦或者干脆跳起来跟自己大打出手，庄昭唯早就做好了准备，哪知最后换回傻子一般的连乔，这样反倒真叫庄昭唯拿捏不准了。到最后，竟也傻子样回望着连乔，不明所以。

无声对峙良久，连乔别开视线再度举了手机拨出去。

“我是JoeLink。通知成衣厂，所有的衣物返工。需要改动的地方待会我会另外通知。麻烦你了。”

挂掉电话，连乔抬了头回望庄昭唯，脸色淡到石膏一般模样，口气里听不出虚实。

“不是有话对我说？说吧。”

“你……”庄昭唯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也是陡然间发觉，刚刚自己的举动与无知小儿实在没有差别。自知理亏，免不得就矮了三分气焰。“我喊了你几声，你把我当空气，我才会做出这种无聊举动。喂，错不在我，你少拿一张死人脸对着我。”

“要是没有紧要事，我就忙了。”连乔回过身去再不理会某只狂吠的家伙。“你也知道，我很忙。”

庄昭唯没来由地就确定，连乔在发火。没有跳起来争执或者大打出手，而是纯粹地淡漠与无视。当别人还在为相同的事情恼怒时，她连乔表现的方式却是将你视为空气，然后用最冷淡的态度告诉你，我对你没兴趣，滚好不送。

好，真是好。庄昭唯牙齿咬得吱嘎作响。原来死女人真正动怒会是这种可恶的反应，够有种！

“我要订婚了。”火气压了再压，最后剩一点火星，一脚踩得粉碎。

“恭喜你。”

还是气死人的平淡口吻！甚至连个正面都懒得给，只拿了后背示人，稍微有点头脑的也该看出来，他庄昭唯说的话远没有那个死女人手里的样板来得重要！

“就这些？”庄昭唯咬牙切齿。

“还要什么？”还是没回身。

庄昭唯火大，随手将捏了半晌的文件兜头扔了过去。活页的文件纷纷扬扬撒满地，倒让连乔终于能分了点心思低头看。似乎是些应征表格之类的东西，草草浏览过，大都在文件的右上角有张小小的彩照。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些彩照都是些笑颜如花的女人。

“什么？”连乔不明所以。

“订婚对象。”庄昭唯笑得嘴角抽搐。“就没有兴趣看看有哪些女人入围？”

“不是季恩琪吗？”

“你以为，我庄昭唯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哼，少看不起人。

“那你让我看这些做什么？夸赞她们？恭维你？还是帮你选择订婚对象？”显然还在状况外。“里面有季恩琪吗？”

“有。”庄昭唯额上爆青筋。

“好。如果你是因为女人太多没法选的话，那就选季恩琪吧。”连乔耸肩。“那个叫Linda的女人虽然很完美，但是不适合做妻子。季恩琪很爱你，而且人不坏，你娶她，不吃亏。”

“然后呢？”庄昭唯开始佩服自己的好耐性。

“跟她订婚啊，这个总不用我教你吧。”连乔撇嘴，视线收回到样板上，决计不肯再多浪费一分一秒在不相关的事情上。

庄昭唯就像个木桩样杵在原地，脸上白了青，青了又黑，变脸样来来回回换了好几遭后转身就走了出去，房门摔得山响。

那个死女人！理智断线前冲出房子，满腔的怒意无处可泄，只能对着无辜的车轮一通猛踹。轮胎不会躲也不会喊痛，喊痛的是他庄昭唯，恼怒的也是他庄昭唯！为了一个莫名的订婚就搞得自己里子面子一块丢尽而那人还没半点自觉，庄昭唯就觉自己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恶心到死。

偏偏该死的电话不知分寸打进来。庄昭唯阴沉着脸接起，嗓音媲美极圈外的寒风。

“不想死得太难看就给我个消火的理由！”就是迁怒，怎么着！

“哈哈，亲爱的小堂弟，又有谁惹到你了？”庄昭和在电话的彼端笑得没心没肺。“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听哪个？”

“傻子才会听坏消息！”庄昭唯恶狠狠咒骂一通。“废话少说！”

“好消息就是，你的订婚酒宴已经摆上了日程。”

“该死的……”叠串的咒骂毫不吝啬地抛出来。“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

“咦，我以为相对而言，你会比较喜欢听到这个呢。”继续狼心狗肺。“那就告诉你我觉得是坏的消息吧。”

“有屁快放。”该死的，什么时候学会兜圈子吠些没营养的屁话了？

“你的订婚酒宴会在下周的今日举行。额，换句话说，你不能参加JoeLink的作品发布会了。”哈哈哈。

庄昭唯一把将电话摔到地上后狠狠补了三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