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第一次同乘一辆车出行，可是，缘由的不同，气氛便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沈舟平自始至终保持单手握牢方向盘的姿势注视前方，力道大得指节都泛了青白。右手死死搭在档位上，胳膊僵硬地架起。偶尔有车辆经过时，沈舟平紧抿的双唇便会神经质一般轻颤一下。
连乔无奈叹息。
“停车。”
“高架上不能停车。”沈舟平无意识握紧方向盘，脸色有些苍白。“待会再说，可以吗？”
“我让你停车。”口气恶劣到极点。
知道再说也无用，沈舟平叹一声，小心避开往来的车流把车子停靠在路边。
“怎么突……”
剩下的半截话被连乔悉数吃进了肚中。不算激烈也没有缠绵，至多是双唇轻触后温柔的延伸。沈舟平由最初的慌乱慢慢镇定下来，甚至还主动探了手去勾住连乔的后脑以方便加深这个吻。
连乔却也在这时挣扎着结束。
“下车。”气定神闲的样，似乎方才不过是某些人的幻想。“现在。”
沈舟平挑眉，神色总算恢复了正常。
“换你来开？其实不用，我没……”
第二次，沈舟平的喋喋不休被连乔再度以吻截断。这次，早有准备的沈舟平一脸的好整以暇，缠绵中唇角的笑更是没有消退过。闲着无聊的双手没有再武断地压制住连乔的后脑，反而是以最轻缓的动作捧住她的脸，看似加深感情，实则截断她的退路，让结束与否的决定权轮由自己掌控。
好吧，沈舟平承认，第一次时的确是意犹未尽。
触感极佳的双唇，柔滑的小舌，甚至是她口中刚刚喝下的牛奶的清香，一切都让他沈舟平沉醉。难得有机会品尝了，浅尝辄止这种事，他不能接受。现在要他再做君子，他也做不到。
更何况，他沈舟平从来就不自诩为君子。
“你是故意的。”
终于，连乔挣扎着脱离沈舟平的魔爪，气喘吁吁地看回来时，染了红晕的脸上隐约还有可疑的羞赧一闪而过。
“实际上……”就是故意的。沈舟平眨眼笑，脸色好得不能再好。“巡警的车已经靠过来了。”
“Damn。it！”连乔低低咒骂一声，手已经自动解开了安全带。“给我下车。”
“好。”
这次，沈舟平倒是痛快点头了。顺水托舟的事，自己也没有吃亏，何乐而不为？得了便宜就该卖乖，否则，名声臭了，以后哪里还会有便宜占呢？所以，一直到坐进副驾驶的位子上，沈舟平还是保持了莫名的微笑，眼里满是怪异的光亮。
“我只是昨晚没有睡好，头有点痛，不碍事的。”虽然被不动声色地关心着感觉很棒，但总该说句实话让那快炸毛的小野猫安静下来才是。“别担心，我很好。”
连乔只当未闻，紧抿了双唇死死盯着后视镜里渐渐逼近的巡警车。
沈舟平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声。警察先生，对不起，害你们沦为迁怒的对象，请原谅。
“乔乔，不过是开一张罚单，不用搞得像是越狱逃跑一样。乖，停下来。”徐徐善诱。
连乔很实诚地送了个白眼过来。
捋毛不成反激怒，沈舟平自讨个无趣，只能摸摸鼻尖自动消音。
刚刚到晌午，高架上车辆并不算多。连乔死死盯着后视镜，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沈舟平的Bentley，虽然是好车，毕竟是隶属房车之流，技术再好也不能开成了F1。偏偏追在后面的是经过改装的大Jeep，而且大有追不上人誓不罢休的趋势。于是，在某段稍显弯折的路段上，沈舟平清晰地听到来自于连乔口中的叠串咒骂。
“Fuck。U。fucking。fucker！”连乔铁青了脸，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轮胎与地面摩擦后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Bentley如愤怒的公牛一般呼啸着向前冲去。连乔扭曲了面容盯着前方，神智却又在不经意间飘远。等到前方出现碍事的车辆并且后面的Jeep还死咬不放时，连乔的唇角开始狠狠上扬。
沈舟平在心里接连叹了三声。那种愤怒到极致后涌出的笑，他曾经见过。第一次笑时，庄昭唯的手臂差点彻底报废。第二次，沙场的地上留下了两道沟壑。而现在这第三次……
“乔乔，留心点。”别太欺负那一帮人民公仆。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不容易。
回应沈舟平的，是连乔一推到底的档位。极速超过前方碍事的车辆时，沈舟平发誓，他看到了驾驶员瞬间凝固的惊恐神情。心里默念着抱歉之类的无聊话，沈舟平很自觉地将安全带牢牢系好。
“最近一个出口，在前方五百米处。”顺便好心提醒。
连乔冷哼一声，抬眼看后视镜里阴魂不散的Jeep。大抵追了半日还是毫无所获，那边也已经生了恼，笨重的车子咆哮着追上来，似乎有种要将他们生生碾碎的错觉。
“Kiss。Ur。ass，asshole。”连乔咒骂着，脸色狰狞。
“Joe，女孩子不可以说脏话爆粗口。”沈舟平扶额轻叹。
“God。Damn。u”连乔说得更轻松了。
沈舟平自动屏蔽不良词汇。
五百米处的出口已经近在眼前了，连乔却只当不见，油门更是踩到了底。猜不透连乔的心思，沈舟平只能无聊地转了头看窗外消逝的风景，顺便偶尔回头看身后愤怒的Jeep追到哪儿。如果继续胶着下去，沈舟平瞥一眼油表，心下倒是又忍不住替那Jeep哀叹，半路烧光油实在不是什么叫人开心的事。虽然很想探出头去告诉他们，追也是白追，但看着毛炸到极限的连乔后，沈舟平还是选择乖乖坐好当看客。
待车子费力与Jeep拉开千米的距离后，连乔忽然在同一时刻降低了车速，踩下离合，拉起手刹，掉头，车子陡然侧滑。亦是在同时，沈舟平突然就明白过来，连乔想要做飘移。车子掉转了一半时，松了离合拉起手刹踩下踏板，车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硬生掉转了车头。没有停歇，连乔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不能否认，连乔的飘移，即便是沈舟平，也是自叹不如的。精准到几欲媲美刻度尺的路感与车感，精神高度的集中以及熟稔的操练技法，看连乔的飘移，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享受。所以，即便连乔是以全速冲向Jeep，沈舟平还是忍不住分了心来小小称赞。而全然似拼命三郎的连乔，大有不将车子撞上Jeep就不肯罢休的狠劲，一路呼啸着冲上去。
这个时候，拼得也就是一口狠劲。两车真的撞上了，自然没有生还的可能。Jeep再嚣张狠绝，驾车的人却不一定能拼得过连乔的阴冷。于是，结果显而易见。两车相撞前的最后一刻，Jeep打个滑歪歪扭扭撞向一旁的围栏，连乔却还面不改色地轻打方向盘，车子便稳稳开下了出口。
时间掌握得刚刚好，甚至连车子滑入出口时的路道都没有偏离主干位置。如果不是为了顾及那辆几近报废的Jeep，沈舟平其实很想拍手夸赞一番的。而炸了毛的连小儿，这会终于安静下来，诡异的笑跑光光，顺便还良心发现降低了车速。饶是如此，连乔还不依，很是恼怒地砸了一把方向盘，嘴撅得比天还高。
“破车。沈舟平，你该换部好车子了。”
简直是哭笑不得。照她的口气，除了F1赛道上能跑的车子，其他的大概都算垃圾车了。笑归笑，还是得掏了手机来善后。高架上演追车大戏，还连带着搞坏人家一辆大Jeep。庆幸没有人伤亡，但是总不能就这么嚣张下去。至少，也该赔辆车吧？这么想着，沈舟平瞥一眼笑得灿烂的某只，心底再加一句，要是能叫她天天这么开心，下次就换坦克来撞得了。
“Joe。”
挂掉善后的电话，沈舟平解开了安全带。心情不好了，就该找点事来发泄一下。发泄完了，不该出现的家伙就该滚回她该在的地方才对。
“你该休息了。”
一个毫无征兆地急刹车，连乔略带僵硬地转了颈子看向沈舟平，脸上多茫然。
“你刚刚喊我什么？”
“乔乔。”沈舟平笑。“外面风景不错，下车休息一会，好不好？”
说是征求，沈舟平却以兀自开了车门的举动来说明，这个征求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连乔倒也没有反对，跟着下了车靠在门边，双手却神经质一般死死绞在一起，指节都隐约生了青白。
“我曾经在梦中看到一个赤脚奔跑在麦浪中的女孩，回转身时，笑容令天地都为之失色。”沈舟平抬头仰望苍穹，笑容轻浅。“她那美好的样子，让人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赤脚奔跑？”连乔无意识地低喃着，却又似明白了什么，古怪一笑后转了身便跑进了路边的麦田中。
碧绿的麦，有风袭来，麦浪起伏不断，天与地都成了一色。小人儿快乐地隐身于麦浪中，扭转了身来，风吹乱了青瀑，笑容璀璨。
沈舟平忽然觉得自己的眼中生了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