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在里屋听得宝玉如此纠缠不休,就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是让雪雁明白一定要把宝玉挡回去。
雪雁自然会意,因觉得宝玉素来待自己姑娘不错,遂柔声说道:“宝二爷,您的心意我自然知道。只是这会子天色已晚,我们姑娘又一路奔波劳顿的,此刻已然更衣躺下了。不如您明日再来吧!”
宝玉却不依,道:“我和妹妹情深意重,我知道你这话是故意哄我的。妹妹此刻不开心,又如何能睡得安稳?方才我明明听到妹妹轻叹了一声,必然是还没有睡呢!”说罢,转过雪雁,就又要往屋里闯。
雪雁有些不悦,遂伸出双臂拦道:“二爷怎么如此这般?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家姑娘已然安歇了,请二爷自重!”
雪雁用词如此激烈,实在令宝玉没有想到。他呆呆地望着雪雁,只是不知为何他却不自重了?
正在二人相持之时,紫鹃端着茶盏走了进来。嗔怪说道:“雪雁你怎么能这样和二爷说话?怎么回了一趟苏州老家,越发的没有规矩了?二爷一片好意,前来问候咱们姑娘,你怎么挡二爷的驾呢?再说此前咱们姑娘在家时,与二爷素来感情深厚,从不顾及这些虚礼的。你这会子又提那些个没用的,况且方才姑娘还让给泡茶呢。料定必是没睡,你这样骗二爷,到底安得什么心?”
这个紫鹃自恃回到贾府里来,有了依靠,说起话来气可粗了。雪雁毕竟年纪小,又不太善言辞,她一番连珠炮似的发话,直噎得雪雁无言以对。
黛玉在屋中听了,心里暗气。想起紫鹃一路上战战兢兢地服侍自己,心里对她还有些愧疚,还想回府后依然让她做管事的大丫头。可是如今见她如此的偏袒宝玉,到底是安得什么心?为何非要让自己不要怠慢宝玉呢?她如此心念着宝玉,竟然全然不顾自己的感受。想及此处,又是一阵寒心。有心出来训诫她几句,又想到宝玉此刻正在外屋,内心之处实在不想见他,又怕若言辞不当,惹出什么是非来,故而只得坐在床边叹气。
“你怎么知道姑娘没有睡?”忽而一声银铃般的声音传了过来,却是香草拿着暖炉走了进来。她身后便是香叶,此刻她正捧着一个青铜雕龙凤的小香炉。因秋风渐凉,她们怕黛玉睡冷了,又怕黛玉一路奔波,睡不安稳,故而又拿来了熏香的香炉。不成想就这会儿功夫,宝玉便闯了进来。
此刻香草一双杏眼里盛满了怒气,柳叶绣眉紧紧地锁在一处,厉声对紫鹃说道:“你编排雪雁姐姐不懂规矩,我看最不懂规矩的应该是你。真不明白,老太太怎么派了你这么个不明事理的丫头来服侍我们姑娘!方才姑娘进屋就说要歇着了,我和香叶这才出去那暖炉和香炉,姑娘口渴,喝杯茶再睡又有何不可?你却在这里断章取义说姑娘并不想睡,到底安的什么心?”香草说完,两道森冷的目光直射紫鹃,让她不禁一阵寒颤。
然紫鹃这在林府的多日,以及一路之上皆受这姐妹的压制,心里的怒气再也关押不住,再者更仗着是在贾府,她毕竟是大丫鬟的身份,而且宝玉又在这里。她为爷拔创总是没错的,故而就提提胆子,也厉声回应道:“香草你莫要仗着姑娘的宠信就越发的目中无人,须知这可是咱们贾府最尊贵的二爷。姑娘都尚且敬重三分,又岂能容你如此怠慢?二爷要见姑娘,姑娘还没有发话,你在这里聒噪什么?回头我去禀明了老太太,必问你个不敬之罪!”
“你说什么?”紫鹃此言一出,简直令香草气炸了肺,径直就要过去给紫鹃两巴掌。香叶在旁一看,唯恐事情闹大,给黛玉惹麻烦,遂伸手紧紧拽住了香草。又对雪雁说道:“雪雁姐姐,我姐姐今日是累了,那牛脾气又犯了,你快把她拉下去吧!”
雪雁立时明白,忙走过来拉着香草走了下去。香叶见莽撞的香草下去了,这才柔声说道:“紫鹃姐姐息怒,宝二爷也别只管站着了,快快请坐。”
那紫鹃方才本来仗着一时的胆量才与香草对了那么一大车的话,见自己险些挨打,这会儿也没那么大的底气了。又见香叶给了自己台阶,便说道:“到底是香叶妹妹会说话,你姐姐也太目中无人了。须知,这必定是在贾府里,咱们又都是下人的身份,她那眼里也不应只有姑娘不是?再说,咱们姑娘只是一时和宝二爷怄气,待明日就好了。她只管这么着,日后姑娘也少不得埋怨她。”
宝玉坐下自是一番长叹,心里也怨怪自己,都是自己执意要见妹妹闹得,这让妹妹的两个丫头为自己口角。明日林妹妹恐怕就是这个气消了,那个气便又生了,可叫他如何是好?
香叶见宝玉此等模样,心里只觉好笑。但此刻越发笑不得,需尽快为姑娘了结此事,让姑娘好些歇息才是正宗。遂轻转念头,温语说道:“二爷不必叹气,今日真的太晚了。若真把姑娘叫起来和您叙话,姑娘身体吃不消再害了病,不还是让二爷您忧心吗?不如今日暂且这样,您喝杯茶也尽快回去歇着,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可好?”
香叶的一番话说得可谓是有礼有节,令宝玉心悦诚服,自然是照办了。
宝玉听了香叶的一番话,觉得言之有理,故而就照香叶的话去做了。只是就这么白白地走了,终觉得有些不甘,遂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香叶道:“这是我今日出去,一个相好的朋友送的一件小物件,我料定妹妹喜欢。今天到底是我的不是,没能给妹妹接风。就烦劳香叶姐姐转给妹妹吧!”
“香叶姐姐?”紫鹃在旁听罢,心中着实可恼,这个香叶明明比自己还小,现回了贾府,论等级也绝对是在自己之下。怎么宝玉竟然尊称她为姐姐?这让她的脸面往何处去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