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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结 巧合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正躺在银浦房间里的地铺上,我留恋的那熟悉的温度似乎只是梦中的一瞬间,稍纵即逝。我的身体突然一阵哆嗦。之前在街上发生的一切,似乎只存在于遥远而模糊的梦境里,具体的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银浦这次倒没有睡在我身边。房间里没有人,庭院里也没有了鸟鸣,意外的冷清,只有院落里泉水滴落时带着微微的颤音,涟漪渗透进空气,一直荡漾进我空乏的内心。

“银浦?”我试探地喊他,看他在不在这附近。

没人应答。

我起身出门,发现我身上是素衣,有些松垮,想必是银浦备在衣柜里的替换衣物,不知何时为我换了去,也许是我自己在迷糊中穿上的。

我朝后院走去,后院是一处类似小花园的地方,各种花草树木层次不齐,却又在杂乱无章中排列出一种别样的美感,在后院靠近内墙的地方,有一处石亭。后院的墙内似乎有些许烟雾缭绕,我轻手轻脚走过去,绕过院墙,便朝着里面看,银浦的名字刚要喊出来,我就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前面的院子里是一个大池子,里面似乎是天然的温泉,它的四周是石头围砌而成的,角落边有小型的假山还有种植的竹丛和花树。水雾缭绕的池子中间,是一个眼熟的背影,不用说我也猜到是银浦。他这是在……洗澡?!那我岂不是在偷窥!偷窥一个大男人洗澡!

我想要移开视线,可就是忍不住向池子中间看去。银浦那略微有些单薄的身形,却还是有些肌肉的,他长长的银色头发披散在池水中,仿佛是盛开的银白色莲花。

“月陌?是你吗?”银浦突然叫我的名字,我吓得一个激灵跌坐在地上,差点叫出声来。他怎么知道我来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想要回答却有些语无伦次。

我听到划水的声音,水雾中的身影也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那如玉雕琢的光滑肌肤也在雾气中显现出来。

“啊!你别过来!你快把衣服穿好了!”我连忙捂住了眼睛。

我感受到银浦的呼吸打在我的手上,我一个寒颤,死命用手遮住紧闭的眼睛。他突然便是轻笑起来。那笑声简直苏到我的心里。我的心脏一阵乱跳,脸更是红到了耳朵根子。

我感受到他带着水珠的手碰触在我的手背上,企图掰开我遮挡在眼前的双手。“啊啊啊!你干什么!”银浦笑着说:“怎么,你自己偷看我洗澡,现在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我才没有偷看你洗澡!我甩开他的手,却突然忘了眼前已经没有遮挡之物。

银浦正趴在池子周边的石头上,他穿着一层丝质的白色轻纱,这轻纱似是透水材质,虽然浸在温泉水中,却不见它沉在水底,反倒是半漂浮在水面上,浸润了的衣料在银浦身上微微透着一层淡淡的肉粉色。

“怎么?你盯着我作甚?”

“没,没什么,原来你穿着衣服啊……”

“我就穿了这一件而已啊。怎么?你要不要下来和我一起泡?这温泉水有治愈伤口的奇效,还可以纾解身心。”我连忙摇手,却突然看见银浦的背后有殷红的痕迹:“银浦你……受伤了?”

“那些都是真的!在街上!那场暴风雨!你为了保护我……”我话还没说完,银浦突然拽着我的手臂,我心中一阵紧张,便被他拉下了温泉水。温热的泉水开始浸入我的衣服,满满包围我的全身,我突然意识到我不会游泳,便下意识一把抱住银浦,他一把叉起我,直到双脚触碰到池底,我这才放下心来。

“你……”我惊吓未定,想要挣开银浦,他却突然抱着我,他的脸紧紧的贴着我的耳朵,我能感受到他胸腔里鼓声般的心跳:“没什么,因为这一切都是要保护你……为了你,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抛弃我的一切,成为游荡在街巷中的孤魂野鬼。也只有这样抱着你,我的心才能获得一丝久违的平静,我好累啊,能就这样让我这样多抱一会儿吗?”

银浦……我因为紧张而无处放置的手慢慢搭在了银浦的背上,我接受了他的拥抱。有这样的一种感觉,我似乎是他好久未见的故人,因为这久违的相遇,他紧紧的抱住我,我能感受到有无尽的思念从他起伏的胸腔中传来。

流动着的温泉水舒缓而温暖,蒸腾的水雾围绕着我们升腾,化作空中看不见的水汽。我清唤银浦的名字,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但是他却一动不动。他似乎有些不对劲,我看到他背后的那片殷红色正逐渐扩散开来,银浦似乎没了力气,他全身的重量开始慢慢压在我的身上。

“银浦!银浦!你醒一醒啊!你到底怎么了?银浦!”我在温泉水中,拖着不省人事的银浦往水池边上走,水的浮力给了我一定的帮助。我让他靠躺在一块稍大的岩石上,这里的水较浅。我走出水面,腿一阵发软,感觉腿相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我一个踉跄便扑倒在浅水中,整个人倒在了银浦身上,我一抬头,便看见银浦那张无暇的脸,他的脸颊很红,呼吸也很急促,他呼出的气打在我的额头上,竟是有些灼人。他一定是伤口发炎导致的发烧!一定是他受了伤来泡温泉的原因,可是他不是说这温泉水能治愈伤势的吗?银浦不会说谎,说不定他上次为了救我而受的伤不是普通的伤,所以光是泉水的治愈功效并不能完全医好伤口吗。

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必须把银浦转移到房间里去,哪怕是旁边的园林也好,我记得那里有个凉亭。我得去药店买药给他。

我弯下腰去将银浦再拖回水中,将他翻过身来靠在我的背上。银浦个子很高,我刚起身就噗通趴在了地上。他湿漉漉的发丝垂在我的脸一侧,凉凉的,闪着银白色的光芒。我搭着他的肩膀,慢慢移步到凉亭。我解开腰间的带子,将它放在一旁的泉水中浸泡,然后折叠好轻搭在银浦的额头上。他的表情似乎舒缓一点了。

走到大门口,我才发现我全身还是湿透的,而且我也没有拿钱,钱都在之前的衣服口袋里。刚要回头,却有个声音把我叫住了。

“月陌。”是哥哥!

“哥哥……你,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手足无措,我曾无数次的想过,服软和他回家,但是我的内心却始终坚持必须寻找到我想要的答案,所以我现在只是想飞速的逃离。而且银浦现在还躺在那里不省人事,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你是要出门给银浦买药吧,我带了一些药来,是我自己配置的,对他的伤很有用。”

哥哥知道银浦受伤了?他当时也在场吗?哥哥也去救我了吗?那他会不会也受伤了,我好想去确认一下,可是我站在门后,不敢上前。我害怕我会忍不住我已经要抑制不住的眼泪。我没有勇气再去面对哥哥了。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太任性了,我或许不配和哥哥在一起。

“药放在这里了,我现在就离开。我在家里随时等你回来。别忘了换一身干的衣服,不然会感冒的。”我不敢出声,我仔细的打量他一字一句中所包含的每一丝情感,我生怕这其中有任何一点对我的失望和厌恶。

直到脚步声消失,我才悄悄的从门后面走出来,白瓷做的药瓶安静的站立在那边,它下面压着的字条详细的写了它的用法用量。我忍不住往哥哥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巷口并没有人,他真的走了。

哥哥,对不起……

我快步走向后院的小亭,银浦的脸色变的更差了,我将他扶坐起来,我顾不了太多,便将他的衣服褪到腰间。他的背后是不规则的抓伤的痕迹,血珠不停的从伤口冒出,沿着背部向下流淌。我先尝试抹了一点药膏在一处伤口,便看见银浦的眉头紧紧的锁着,身体也微微的颤抖,一定非常疼。不过这药确实有奇效,伤口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我别过头去给银浦上药,等到伤口完全被治愈的时候,银浦的身体没有先那么烫了,他的神情也变得舒缓。我给他穿好衣服,然后坐在了凉亭的地上,捏了捏有些酸楚的手臂。我静静地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听着银浦渐渐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我忍不住又想起哥哥,他陪伴了我这么久这么久,久到我觉得我们永远用永远都能这样在一起。我从小似乎就没有见过父母,一直都是哥哥把我拉扯大。虽然小时候的记忆有些模糊,但我知道一直都是他在保护我照顾我。哥哥有着不让我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也正是我要寻找的真相。我看到的远不止这些,而我想要的又岂是一个一生一世的承诺,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我知道我对哥哥的感情,那是很强烈的感情,强烈到我有时候无法面对他,他对我太好,太好,好到我的视线总是无法离开他。我一直在逃避,而哥哥口中的“她”成了我这次逃避的契机。我对哥哥,对未落,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呢……我到底……

突然,我感到有一双手环住了我的脖子。凉凉的丝质衣服碰触着我的皮肤。银浦醒了。

“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月陌?”

“我……”我竟是有些手足无措。

“谢谢你……算我欠你个人情。衣服都还是湿的呢,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呢!”伤口刚好就嘚瑟起来了,刚才不知道是谁露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没事,你之前收留了我,我们也不算是互欠人情了。”我轻轻拿开他的手臂,“我要去换衣服了,过会儿我出去买点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不行!你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银浦一把抓住我,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说没事,你先养伤,银浦却还是拉着我,我想强行离开,他一个使劲,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温暖的体温包覆住我有些凉的背脊。

我有些手足无措,可是我却有些留恋这样温和的体温。“你……你烧还没退吗,我过会儿给你带些药回来吧。”

“月陌!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他环抱着我的手臂突然收紧,尖尖的下巴戳在我的肩头,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下巴颤抖着,但是欲言又止。

“啊嗯……嗯!”银浦像一只撒娇的小猫一样,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柔软的银色发丝。他不是说他活了很久吗,为什么有时候还是脆弱的像个孩子。

突然门锁响了,有人在敲门环。我想起身去开门,银浦却死命的拉住我,他的力气比我大多了,我根本挣脱不开。有门被拉开的声音。要是被人看到这样,多害羞啊!我的脸涨得通红,但是还是无法从银浦的怀中挣脱开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庭院门口的拐角处,出现了一个褐色的身影,那人好像穿着一件褐色的长袍,他带着面纱,但是他的眼睛似乎非常透亮,蓝色的眼睛,在袍子的阴影里还闪着蓝光。

“哟,银浦,这么多天没见,倒还添了个玩物啊!还真是少见啊。你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嘛,我好像记得你说过你只会一直爱一个人……果然你还是耐不住寂寞啊。”

“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喂喂,不要这么冷淡嘛,不如让我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嗯,这个味道,好熟悉啊……”那人凑近了这里,他甚至还嗅起了这里的味道。

“我的东西你休想碰!”银浦侧了侧身子将我抱的更近,我躲在他的怀里大气不敢出。不过我能感受到脸上飙升的热度。

那人直起腰来,摇了摇头:“你确定是你的东西吗?难道不是你从别人那里偷过来的吗?再说了,你的这个玩物,就不怕别人再从你这里给偷走吗?有些东西,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有些界限,你是不能逾越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对吧,银浦……”

那人转身离开了,银浦却是一动不动,我只能感受到他紧贴着我背脊的胸腔里的心跳。

“你不会抛弃我的吧,月陌,无论发生什么。我现在只有你了。”

我要是想抛弃你,我刚才早就不管你了啊。我鼻子里一阵酸楚,我打了一个喷嚏。银浦连忙放开我:“你快去换衣服吧,衣服晾干在洗衣房里,千万别感冒啊!”

感冒?说到这个词,我所拥有的记忆里面,好像从来都没有生过病,小感冒都很少有。每到冬天,当别人都被流感等困扰时,我却是一身轻松,哥哥说,这是父母的在天之灵在保佑我。也有可能我是一个拥有特殊体质的人吧,可能免疫系统比一般人要好些。

我换好衣服,又听见开门的声音,这次的脚步声比较真实而急促,不像刚才那个穿着斗篷的人,脚步虚浮而透明,像是幽灵一般。我从窗户往外看,是个熟悉的女孩子的身影,是之前来找银浦实现愿望的罗伊。

“银浦先生……”罗伊站在房门前。

“嗯,你来了啊。”银浦背对着罗伊,将衣服整理好,把垂在前面的银色发丝拨到肩后。

站在房间里的罗伊,已然和前几日不同,她穿着一身素色的纱裙,穿着白色的小高跟,脚边还有精心镶嵌上去的珍珠饰品,也许只是便宜的仿珍珠饰品,但是它是崭新的,被打理的很干净。还记得不就之前的她,穿着肥大的校服,穿着已经洗了无数次的肥大牛仔裤。

“到那边坐下吧。”银浦指了指那边的梳妆台,等等,那里是什么时候有个梳妆台的!

罗伊似乎注意到了银浦背后的那片殷红,她问起银浦的身体状况,银浦微笑着说:“是一些私人的事情啦,没有大碍的。大家都懂的。”罗伊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也不再过问。

银浦站在罗伊身后,为她梳理头发,银浦似乎是要帮她化妆。但我看到,银浦的手中,有温和的金色亮光,木梳轻轻的梳理着罗伊的头发,有一条条红色的丝线顺着头发慢慢铺散开来,然后又一条条隐没于发丝之间。

“真正的美,源自于内心。你需要成为一个自信的人,因为笑容永远比任何化妆品叠加的美貌都要美丽。到最后你会发现,其实你要的东西并不是这些。”罗伊点点头,她有些似懂非懂,最后的结果,和她内心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银浦先生,一直以来都非常感谢你。”罗伊向银浦道别,她好像发现了我的存在,朝我这里走了过来:“啊,你就是月陌吧,银浦先生之前提起过你呢。你们俩还真是要好呢。银浦先生是个非常好的人,真是羡慕你啊!对了,过几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希望你和银浦先生一起来参加!”

“你还没有放弃你喜欢的那个人吗?”我记得之前罗伊好像是为了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来的。

“嗯!还没有。我希望这次能够告诉他我一直以来对他的感情。我希望他一直开心的生活下去,不管他会不会接受我。”罗伊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啊,可是为什么要献出自己十五年的生命呢……时间只会越来越珍贵啊。

嗯,我会去的。

罗伊离开了,门口的灯笼也灭了,这座府邸又再次隐没在了小巷中……究竟是怎么样的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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