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堂，我们大清国力孱弱，想办点啥事，哪怕是上赶着给人家送好处，都得是弯着腰求着人家！这么多年下来，洋人习惯了，咱们自己也习惯了。”
在林沁怡的侍候下，载洵脱掉了相当繁琐的武将盔甲，换上了一件青色长衫。今天去的是船政衙门，不得不穿军服。
上任已有数月之久，奔波于台海两岸，忙于特区建设和水师整治，虽面容依然稚嫩，但官威渐重，看着倒也有些少年老成的样子。
偷偷的扫了几眼提督大人的脸色，面寒如水，蔡绍基也很有些背芒在刺的感觉，“看来，这趟差事是办砸了。可汇丰银行已经答应入股龙旗银行，并全力协助船政衙门操办创建事宜。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这样的条件……也差不多了呀？”
在心里偷偷的嘀咕，没敢出声。但蔡绍基对于提督大人的愤怒还是有些不太理解。
前些年，北洋也打算开办个银号，可盛宣怀在上海转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一个愿意投资北洋官号的！这次蔡绍基在香港，跟汇丰银行的高层只谈了两天，对方便大方让步，在许多细节方面都相当大度。
“可……提督大人怎么还不满意呢？难不成……”
再次抬眼，蔡绍基却是没敢看载洵，只是用余光溜了一眼坐在提督大人身旁的林沁怡。
关于龙旗银行的筹建，林姑娘一直是以船政衙门督办的名义全程参与的。从选址到定章程，从安排人事到……“就是这次找汇丰银行谈判的条条框框，也是呈阅林大小姐最后批准的。”
眼看着提督口气不善，蔡绍基估摸着林姑娘该出声了。
可不想，这次，他又失望了。林沁怡上身笔直的端坐在镂空圆鼓凳上，身形优美至极但却一动未动，俊俏的小脸也是表情严肃，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事实上，载洵就这样粗暴的对蔡绍基的谈判结果全盘否定，林大小姐也很是不满意。“这摆明就是不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不是？”
十几个会办研究了好些天，又思前想后的查补了许多遗漏之处，可到了载洵这儿，一下子就变得一无是处了。
想想，林沁怡也很是后悔。几天前蔡绍基将谈判章程送到衙门里时，载洵还正在台岛上，因为和唐景菘去乡下实地考查，根本就收不到电报。而汇丰那边催得又紧，她就自作主张了一次。否则，蔡绍基也绝不敢拿着这份章程就去香港。说起来，要是有错，那大部分还真是应该落在林大小姐的身上。
“人家容易吗？又当秘书又当丫鬟的，每天只睡几个小时，帮他处理公文，还得端茶倒水的紧着侍候，就差……”
林沁怡俏脸一红，“都是跟他学的，连那等下jian****之事都敢去想，真是不知羞耻了。”
暗暗在心中责骂自己，却又忍不住秀眼一红，有些后悔更是有些哀怨。
“述堂，来，你先坐下。事已至此，再责怪你也无用，而且这事……也错不在你！”
控制了下情绪，载洵挥手示意低着头罚站了半天的蔡绍基找椅子坐下。刚刚看到了章程上林沁怡的签名，载洵的表情又冷了许多，“这妞胆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哈，头些日子刚夸了她几句，就敢擅自决定如此大事。看来……这女人还真是不能惯着。”
决定了今晚一定要给“这妞”点颜色看看，坚决打击刚冒出来的后宫乱政的苗头，载洵缓了缓，“小小，怎么不给述堂上茶？”
“呃……”
看到载洵板着脸的样子，林沁怡恨不得抬起脚上的秀花鞋，狠狠的踢上一脚。
当然，也就是想想，应声过后，赶忙起身去给倒茶。吓得刚坐下的蔡绍基连忙又站了起来，“不敢，不敢，怎敢劳烦林姑娘！”
“你坐下，她就是干这个的，你有啥不敢的！来，坐下，述堂，听我说，你这章程订的还算不错。从你的专业角度来看，涉及到法律纷争的条款都是清晰分明，看得出，为了这份章程，你没少下功夫。但是……”
蔡绍基一哆嗦，为提督大人的“但是……”，也为林沁怡秀眼中那几乎能杀死人的眼光……林大小姐当然不是冲着蔡绍基来的，“什么叫‘我就是干这个的’呀？难不成还真人家把当成了端茶倒水的丫头不成？”
可惜，载洵连看都没看她，“述堂，这场差事，你从一开始就办错了。你根本就没明白我说的意思，我说的是：找汇丰帮忙，而不是让你去求人入股。”
“噢？那提督大人……”
蔡绍基一下子仰起了脸，不是找人家借钱，那……可不是出发点就想错了！
“述堂，也怪我一开始没跟你们讲清楚，而你也未免对咱们的龙旗集团太没信心了。”载洵的手摸到了桌上的茶碗，却发现经过他的牛饮，碗里早就空了，“倒水呀？想什么呢？还能干点事了不？”
“我……”
“行了，笨手笨脚的，把壶拿过来，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挥挥手，就如同要挥走一只苍蝇。
这样的态度，让林沁怡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好歹人家也是官家大小姐出身，就算是在……那个地方，也是有着丫鬟老妈子使唤的，啥时这么侍候过人？”
到了这儿可好，直接当粗活丫头使唤了。可侍唤便侍唤了，还被说成“笨手笨脚”的，“人家从小便没少被先生夸赞为女神童的好不？”
“大人，我来，林姑娘也是累了，我来给您倒！”
蔡绍基赶忙起身，快三十岁的人了，也在电报局混了十来载，这点眼力见儿再没有还行了？别看提督大人把林姑娘骂得挺惨，可人家那是“小两口闹别扭，床头打架床尾合”。
整个船政衙门中，谁不知道林姑娘得宠着呢？你啥时见过操办银号这等大事，都交给一个女人家的？当年胡大掌柜十三房姨太，个顶个的本事不凡，也没见哪个去掌管阜康号不是？
“行了，别折腾了，你坐下，咱接着说！”
载洵也是有点累急了，按着他的“特区计划”，这台湾的大事小情的，真就离不开他。桂祥一门心思的在搞他的“要想富，先修路”；唐景菘算是个干吏，可思念和观念上的转变不是一时半晌的事。好吧，等金二他们带着龙旗集团的那些人回来就能轻松些了，这几年，那货在欧洲还真是没少干挖墙角的事，管他哪国的，管他哪个公司的，只要有些真本事的，还真就少有龙旗挖不过来的——薪水从优，项目新奇，这两个优势对于一般的技术人员都足够了。
“述堂，来，我跟你说，这个章程全部作废。接下来与汇丰的合同，你应该这样去谈……那个谁，找支笔……呃，好吧，你记就行了！”
出乎意料，被骂哭了林沁怡并没因此就离开书房，反而是早早就准备了纸笔，等待记录呢！
载洵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却又立刻板起了脸，“述堂，你明日就给香港的汇丰银行总部发电，他们那管事的，还是那个……叫苏石兰的吧？嗯，对，就是他，你就跟他说，不要再玩他的那点小把戏，我们龙旗不差钱，还想要我们的股份？跟他明说，我准备了几百吨黄金作为储备，想要六成，他拿的起吗？别说是他，就是他的主子大英轮船公司敢说要六成的话吗？惹急了我，就收购了那狗/屁轮船公司。”
看到蔡绍基张大了嘴的样子，载洵也很是有成就感，相信，这话传到汇丰那边，那些贪婪的英国人的样子也好不哪去。
当然，载洵也不全是吹牛。目前的龙旗集团，的确拿不出几百吨黄金，除了英国，就算是一些欧洲强国，也没有这么多的黄金储备吧？
但是只要载洵想要……前提是他有足够的军事实力，控制住相应的地盘，以他记忆中那些后世富金矿的产出，几百吨黄金的储备也并非不能做到。
可提督大人让蔡绍基脑洞大开的话还没有说完，今晚也注定是个三观尽毁的日子。
“述堂，你要去找汇丰谈的，是引进和培训人才。要求汇丰在半年时间内，为我们培训一批银行工作人员，这个人数……你们合计一下，看前期运营需要多少人，然后你找小小给你安排人手。”
“嗯，好的，大人，我要与其他会办统计一下，到时再来麻烦林姑娘。”
“哼……”
娇声冷叱的当然是埋头记录的林沁怡。可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的无视了她的不满，气得林大小姐噘着嘴用力的跺了一下脚。
至于说是把地面当成了载洵的脸还是屁股，就无从得知了。
“述堂，苏石兰那个家伙可是个老狐狸，和他打交道时，你要硬气些。必要时，我可以去一趟香港，我倒要看看英国国会所谓的大力支持，到底是个什么力度？我就不信，一家小小的银行，凭什么跟咱们摆谱拿架子？”
“小小的银行……”
蔡绍基使劲的咽下了口水。连远东第一银行的汇丰银行在提督大人眼里，都是“小小的……那大人的心思得啥样的，才是大大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