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请看第9页,这个常识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所在的星球叫做落,是一颗行星,它的自转.”
我抬头,看着老师唾沫横飞,眼前的画面模糊到快要定格。
我叫御歌,女,今年16岁。
这里是落星,C大域6区,28世纪。在这里,很平缓很安静的风从头顶高高的看不清的云中穿过,呼啸的声音永远无法路过谁的耳朵。
据说这个星球的名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远古时期无故出现的。本意,大约是神所赐予,落下世间。几乎没有人相信神,但没有人不叫它落。
C6是一个三线中经济较为落后的智能城市。车水马龙的鸣笛单调地响彻整个城市,明明很热闹很生气勃勃,我却每每都感到冰封般的严寒掠过心头。
虽然科技水平并不特别低下,但这个城市总是让我感受到一种平静的茫茫死寂。身处其中,偶尔看见匆匆的行人如机械一般地走过金属框架中的小道,我甚至会怀疑他们是不是外表裹着血肉,内心却构造着成千上万的钢铁支架,用来支撑着应付疲乏却舍不得离开的生活。
但我现在只是在区中心的时矩高中,高二五班上学的一名很平凡的高中生。没有热血少年的打斗拼搏,没有为了升学挑灯夜读凿壁偷光,没有慵懒没有自由,我就是一个不言不语的,近似冰冷的孩子。
除了学校系统里的资料,几乎没有什么能够证明我还存在着,也几乎没有多少人记得我还存在着。
每个人都要把自己放在正确的位置。即使那里残酷尖锐,寒冷刺骨,亦或是充满血腥。
但我还总是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可以很轻易地不受别人影响而进入投入的状态,而我,是几乎比他们多出了两倍力,才勉强可以赶上他们平常的无所事事。我总是怀疑我的智商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可我询问老师时,他们只是朦胧地微笑着,没有任何回音。
没有人为我辅导,更没有人给我关怀。
从有了记忆开始,我的父母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但是,人总还是要过下去的,即使这个人的心早就坚硬得看不清本质。
我又挨过了一天。所有的时光对我来说几乎没有区别,都是相似得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昨晚又一次熬夜,困意比前一些天还要蠢蠢欲动。
熬夜不是因为寂寞,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
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要熬夜。
此时已经放学了,窗外夕阳温暖的光透过玻璃,在地面上折射出歪歪斜斜的影子。清风把鸟鸣零落得伶仃,窗内因失去了兴奋的呼喊而安静得寂寞。
其中一个影子,是来自于站在讲台旁的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他眉目清朗,眼睛深邃却有些迷茫。阳光把他右半边脸庞映得微热,而另一半脸因为色差而显得有些阴郁。他背后拖出长长细细的僵硬影子,漆黑孤独。
我原本是轻轻地走过走廊,想要拿回落在桌斗的电子资料储存盘。而此时,我正斜着靠在窗边,看见他抿着嘴,笔直地站在那里,好看得像一棵树——
树那是教科书上所说的一种古老的植物,郁郁葱葱,笔直挺拔,而现在世界上只有没有生气的小型植物,例如灌木,或者大片大片的浮萍,喧嚷拥挤。在我的笔记本上总是画满了这种叫做树的植物,各种各样的,漂亮的或可怖的,我都喜欢。它总能让我想起些什么模糊久远的事情。这个人,好像也一样。
只是,我不知道现在我可以回想起什么了。
我站在窗外,定定地望着这个男孩。他却只是定定地向教室后部看去。那种眼神很温柔,但只是单纯的温柔。但我从来没有见过谁,有对过我这样。
我转头想要看看他在看些什么。也许是不想打扰他,我轻轻地蹲了下去双手扶住窗沿,只露出两个眼睛,悄悄地看着。
教室的第五排有一个娇小的女孩,低着头坐在那里。她柔顺的头发披了下来,有些凌乱地缠绕在肩部,长长的刘海因为垂着头而遮住了眼睛,看不到她的表情。看着她的身形比较熟悉,我才想起来这个女孩是曾经做过我同桌的。她人长的很可爱,名字也很好听,叫做优弥。
而那男孩的名字叫南戈,平常也不是什么爱吵闹的人,他的笑容干净清爽,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今天值日的人不是他们,但那些人早已走了。看这个情形,他们之间应该是私人的话要说。我深吸一口气,不打算继续这么观看下去,最好还是直接找到东西后离开,我不喜欢妨碍别人。
“优弥。”
我刚刚要站起身来,听见南戈忽然间开口,身子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我只好迅速地缩回原处,衣服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怎么了?”优弥没有什么反应,很自然地看向南戈。南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怎么说下去。而我只好继续蹲在窗户底下,心里七上八下。
“我喜欢你。”南戈最后局促不安地开口了,但他想要镇定却没有掩盖好,白皙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看上去似乎热的快要冒烟一样。
我着实有点吃惊,这种场面并不多见,虽然老师不管,学校也没有规定,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在工作之前恋爱。也许这就是一个神秘的约定,几乎所有人都会有意无意地遵守。接下来,就是优弥的选择了,我觉得多半她不会接受,这个原因大约也如上述一样。
“喜欢?”
优弥重复了一遍,再后却只是疑惑地笑了笑,“我当然喜欢你啦,大家都是同学啊。”
我猛然愣住,余光正好看见南戈背部一僵。“不是,我说的喜欢是.”接着,他的声音小了下去,再没有余音,而优弥仍然微笑着等待他的回应。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这种道理,不是应该每个人,至少每个高中生都——
慢着。每个人,都知道吗?
还没等我想清楚,一个身影从教室门口跑了出来,是南戈。他依然是满脸微红,表情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疑惑与委屈。我愣愣地看着他,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几乎是疯狂地越过地上的我,楼梯口向飞奔而去。他的校服在空中飘起掠过我的鼻尖,拉链的末端将我的脸划得微痛。痛觉从脸上开始,缓缓地弥散开来。
如果大家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那么为什么我知道?我心里忽然衍生出无穷无尽的恐惧。
“御歌,南戈他怎么了?”过了一会,优弥从教室门口走了出来,脸上尽是担心的神色。我没有表情地抬起头看她,她好像只是纯粹的担心,没有任何别的情感。“你也听到了吧,他先是说喜欢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出去,他是不是生病了呢.”她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渐渐地让我听不清楚。
“这件事情你不要对别人说。”我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几乎是沙哑着说出这句话。“为什么?”她疑惑地问,神色与刚才南戈告白时并无不同,一样的迷惑不解。“南戈他.呃,也许有些不舒服,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到处说,什么时候他自然会给你解释清楚的。”我咬咬牙,编出一个理由,希望她不会察觉什么。
“好吧。”优弥竟然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许她真的只是不经世事的天真。“那就这样了吧,我刚才想了好一会还不知道他的意思,等他明天来,我再去问他。”
我抬起手想向她挥手告别,她却转头看着天空。
“你知道吗御歌,每一次的蓝天都不会重来,就算它们完全一样地晴朗。”
我愣住,而她只是微微一笑:“我在书上看到这个句子,觉得很疑惑,但是.”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让我听不清楚。
也许是我太多心,这个女生也许是不一般的,也就是与别人不同的特例。但是细想之下,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有谁早恋,就算是到了高中也没有任何人提起,好像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亦或是说,这种行为,被客观地删除了?
可是,我为什么会知道“早恋”这个词?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战。我其实是个很敏感又执著的人,在优弥的眼神中虽然充满关心,但因为只是担心,所以在我的眼中一直有一种空洞的感觉挥之不去。究竟是只有她一人不懂,还是.
我要找到南戈,然后.
把这件事好好地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