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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活人墓 少主委重任

不觉又过了三日,陈继先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自从那晚传授剑法之后,前辈却和继先很少交谈,每天只管闷头大睡,长眠不起。继先闲来无事,便也学着前辈的样子,摘草作剑,练习前辈所传剑法。

陈继先身为雁翎卫,本来根基深厚,再加上耳聪目明,只练了短短几日,便已和前辈当晚的招式相差无几。虽然未及前辈那般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倒也颇具威力,身边的飞蚊也灭了不少。

陈继先一气呵成,打完一套,正待休息,却听得走道上再次传来数人的脚步声。他低头一看,却见前辈依旧蒙头大睡。继先不忍搅扰前辈清梦,便独自跪下,拱手朝前辈一拜,轻声说道:“小弟不才,承蒙前辈关照,传授剑法,我们虽是萍水相逢,却情同师徒。小弟今日一去,不知何时才能与前辈重逢。前辈所传剑法,我自当日日练习。”

继先正欲起身,不想前辈居然开口说话:“小兄弟,你眉间透出一股灵气,虽然现在只如同星星之火,不过只要你坚持磨练,假以时日,必然能成燎原之势。天道轮转,聚散随缘,我还是那句话,有缘自会再见。”

继先抬头一看,却见前辈依然侧身静卧,好似睡着一般。正犯迷惑,却听得前辈继续说道:“你这几日练剑的确小有所成,同我当日招式,形态已无差异,但形似之外,更求神似。剑由人使,人随心动。而要做到静如水,动如风,转换自如,小兄弟还需要多加练习。”

继先听罢,忙向前辈俯身又是一拜。不想前辈那里,却传来阵阵鼾声。

正在这时,牢门处传来开锁声。继先出门一看,还是之前那四个雁翎卫。

经过此前一番相处,继先知道这四个人守口如瓶,套不出半点话语,于是干脆也不再多问,只听四人吩咐,照办即可。

四人领着继先,再一次穿过巷道厅堂,上了那辆马车。车轴转动,不知去向何方。过了一阵,耳边果然隆隆作响,继先抬头一看,却见满天繁星。原来在地牢里面,一直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

马车走了好一阵,终于停了下来。继先走下车来,却见四周笼罩在薄雾之中,面前一座院落不见丝毫灯火,黑压压如同鬼魅一般矗立在眼前。走上前去,是一片破败景象,墙倒瓦破,唯独门口的石狮子,光亮如新,非常有生气。继先立刻明白过来,这里正是飞鹰门总部活人墓。

陈继先心中十分惊奇,自己所处的牢房,应该就是飞鹰门的诏狱,不想坐着马车兜了一圈,居然还是回到了飞鹰堂。

带头的雁翎卫看出继先眼中的疑惑,只是说道:“有人在里面等你。”一行人进入院中,不往当中正屋而去,却拐向一旁,沿着墙角走了好一阵,来到一处像花园一样的地方。原先的盆栽,已经枯败,倒是野花野草在这里尽情生长。园中是一处假山,怪石嶙峋,为首的雁翎卫在前带路,众人从假山的巨石下穿行而过,居然来到了一处铁门前。此门四周皆为山石所掩,若非熟人指引很难发现。

为首的雁翎卫将众人留在距门一丈的地方,自己孤身上前,摆弄门上机关,只听咔嚓一声,铁门缓缓开启。众人鱼贯而入,只见一道阶梯摆在面前,另一头直通地底,深不可见。

雁翎卫点起火把,众人继续前行。又走了一阵,阶梯戛然而止,眼前却豁然开朗,别有一番洞天。想不到这地底之中,还建有一座庭院,竹林绿水掩映着亭台楼阁,让人不由得叫绝。

为首的雁翎卫引领众人,来到西厢一间小屋外,未及进门,门里倒先传出人声,那人说道:“让他一人进来,你们在外等候。”四个雁翎卫齐声称诺,按剑立于门外不动。陈继先推门而入,只见屋内陈设及其简单,当中有一桌,桌上有一烛,桌前坐着一个人,锦衣白袍,面容俊朗。陈继先认出此人,正是那天为自己求情的三王子。三王子面带微笑,对陈继先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今晚把你请来,不是为了追究太子一事,而是有新的任务要派给你。”

陈继先满眼疑惑,并不说话。三王子倒自己笑了起来:“这都怪我,自从那日五军会议之后,你都被关在诏狱之中,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其实第二天,我便被韩王正式封为新太子。”说着,便从腰间取出一物,对继先说道:“你身为东宫护卫,应该见过此物吧。”

陈继先一看,原来是太子玉佩,赶忙单膝跪地,说道:“末将不知太子驾到,还望太子恕罪。”

太子赶忙将其扶起,说道:“不知者无罪。父王虽然封我为太子,却也交给我一项艰巨的任务,即令五国退兵。现在我刚刚上位,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只要稍有差池,恐怕我失去的便不仅仅是太子的名分了。”

陈继先问到:“末将现在还是戴罪之身,雁翎卫中人才济济,不知在下何德何能,能入太子法眼?”

太子答道:“这可要问中军女营长苏子眉了。正是她将你举荐给我的。”

陈继先赶忙问道:“敢问殿下,你和苏营长可是故交?”

太子说道:“非也非也,我十三岁便离宫投军,在边境一待就是十年。都城之中,除了父王母后,就只有当年陪伴过我的宫女太监还算认识,和其他人私下并无往来。”

陈继先问到:“那殿下是如何认识苏营长的?”

太子笑道:“并非我有意找她,而是她来找的我。太子身故第二天,父王便将我从边关召回,车驾刚进王宫,便听得车前一阵喧闹。我下车一看,苏营长只身一人,拦在我的车驾前。”

“我身为镇西将军,身边护卫不下二十来人,他们并不认识苏营长,只当是有刺客,纷纷拔剑而出。可苏营长却毫无惧色,不退半步。我见她面容妩媚,却柔中带刚,觉得此人超凡脱俗,应该不是行刺的小人,便喝退侍卫,邀苏营长一同乘车回宫,再做详谈。如此这般,才同她相识。”

“苏营长只身赴险,全都是为了你。借苏营长之口,我方知晓你的过往,也知道你此番获罪的原因。我觉得你对韩国忠心无二,且能力出众,是可造之材,这才答应苏营长,五军堂前为你求情。”

陈继先呆望前方,说道:“想不到苏姐姐为了我,居然做到这般地步,此份大恩,我岂敢忘记。”说完便拱手对太子说道:“太子有何要求,只管吩咐。”

太子喜出望外,一把握住继先双手,说道:“如此甚好。父王现已委我全权处理退兵事宜,我下一道命令,今晚就将你释放出狱。出狱之后,你官复原职,还是雁翎卫百夫长。不过这王宫,你却不要再回去了。我知道韩氏父子现在与你势同水火,如果现在相遇,只怕要刀兵相见,还是等眼下风波过去,我再从中调和。”

陈继先问到:“那我现往何处就职?”

太子说道:“我另有一份差事要交给你办。现在我韩国东有五国联军,西有秦国虎视眈眈,可谓以一国敌天下。当务之急,便是要打破孤立局面。五国联盟,只因怀疑我们和秦国勾结,派遣杀手在其境内作乱。现如今我国也遇刺客作乱,正好可以洗刷污名,与五国罢兵言和。或许还能因势利导,加入五国联盟之中,一同对抗强秦。如此,则合纵势成,韩国也可重归太平。”

陈继先听罢,倍感振奋,说道:“太子所言极是,不知我具体做些什么。”

太子说道:“我欲派遣两路人马,一路往五国联军大营而去,一路则向西直抵秦国。我各自修书一封,前者澄清事实,表明与五国罢兵言和之意。后者则声讨秦王,斥其杀我太子之罪。”

太子接着说道:“这前一路倒是无碍,只需挑一个处事谨慎之人即可。不过这后一路,却着实凶险,秦国本是虎狼之国,无理也要叫三分,只怕对使臣不利。不过韩国此番蒙难,需要有人挺身而出,干出一番壮举,对外震慑列强,对内振奋人心。对于使者的人选,申丞相自荐其子申子长,我寻思要为他配一员副使,以策安全,于是便想起了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继先愤然说道:“大丈夫能死于敌国剑下,虽死犹荣。末将本是将死之人,愿以一腔热血,报太子相救之恩。”

太子连连叫好,他双掌一拍,随即有人推门而入。继先回头一看,正是那四个雁翎卫。太子说道:“这四人你已见过,他们都是张卫长直属侍卫。我初回都城,情况不熟,又适逢旧太子刚刚遇刺,张卫长便将他们派到身边。他们个个都身手不凡,对韩王忠贞不二。此去秦国,一路艰险,我便把他们转托与你,也好从旁相助。”

四人之中,一人出列,正是领头之人。他抱拳对继先说道:“末将名叫吴汉。”说完便引荐身后三人:“这三人分别是张标、李怡、冯星。”说完便回身继续道:“既然太子发令,我等即刻归属陈统领麾下。”

陈继先心中默念,不想眨眼之间,囚犯和看守的身份就颠倒过来。他转身向太子问道:“敢问太子,属下何时随队出发?”太子说道:“事不宜迟,明日一早,两路人马同时出发。”

太子说完便示意吴汉,说道:“你们可以领陈统领回房休息了。”吴汉领着陈继先退出屋门,辗转来到东厢一间客房,对他说道:“今晚陈统领可暂住于此,我等就住在隔壁,如有需要,可以随时唤我。”说完便退了出去,只留陈继先一人,坐在床前。

情势变化太快,超出他的想象,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太子的一番话语,倒刻在他的心头。“此番一定要不辱使命,建功立业。”他心中暗暗发誓,接着便上床欲睡。可之前在地牢中待了数十日,日夜颠倒,明明才起,现在如何睡得着。

继先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听得窗外一声响动。虽然只有一声,但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却是无比清晰。继先心里明白,这是有人驾驭轻功,飞奔而过。他眼前立刻浮现起宫中失火那晚的一幕幕,不及多想便飞身而起,破窗而出,果然见到一个黑衣人的背影。继先连唤数声“吴汉”,却不见人来,又呼三声“有刺客”,也无人响应。他心中焦急,只好尾随其后,紧紧追赶。

继先本就擅长轻功,不想那黑衣人也不差,不管如何使力,还是追不上。不知不觉,便来到一处洞窟前。原来他们身处地下,中间虽然掏空建起楼阁,但四面仍是土墙。眼前这个洞窟,就开凿在土墙之上。继先往里一探,居然深不可测,只有熊熊火光从中映出。黑衣人毫不停歇,径直往里而去,继先只好继续追赶。

只见洞窟之中,也是一番广阔空间。当中一条甬道,上铺青砖,穿堂而过。两旁地上,无数把剑倒插其中。这些剑,大小不一,样式各异,有的还是青铜所铸。密密麻麻让人心中生寒。沿着甬道直走,是一尊熔炉,上方风管直通洞顶。炉内火光正旺,带动炙热气息扑面而来。继先一想,洞口火光,必是由此而来。

那个黑衣人,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双掌抚运成圆,圆心之中荡起一丝蓝芒,似火苗般闪烁不止。而地上之剑,仿佛有了生命,剑身不住抖动,竟与那道蓝芒合拍。黑衣人双掌上下翻飞,掌中蓝芒越发明亮,而剑身抖动也越发强烈。剑柄一端好似施加无限吸力,万剑一心,齐齐指向黑衣人。吸力越来越强,终于冲破玄关。千万把剑,好似脱缚苍龙,拔地而起,径直朝黑衣人掌心飞来。将近圆心,却陡然减速,浮在空中。

黑衣人突然手势一转,弓手成爪,竟然将气团从中间撕裂。丝丝蓝芒,瞬间化作万点光雨,迸落尘间,却有一股劲力,从圆中破茧而出,扫起一阵疾风,催动浮空之剑,向圈外飞散。这千万把剑,集成一束,同时散开,好似天降豪雨,密不插针。

继先心下一惊,却无暇他顾,伸手拔起最近之剑,便来迎敌。他忆起前辈所传剑法,这万千剑雨,在他眼中,却成了万千蚊虫。他前足轻踏,双臂燕展,往后退去。待避过首波锋芒,随即剑锋一引,连连出手。手中之剑,与来袭之剑,针锋相对。但见继先手快如影,空中绽放出点点火星,飞来利刃,如同被刺飞虫,纷纷落地。

剑如飞蝗,似无止境,继先咬牙苦苦支撑,眼看再来一波,就要抵挡不住。却突然眼前一片开阔,飞刃利剑一扫而空。陈继先暗自庆幸,还好飞剑用尽,不然真可能小命不保。不过他不敢大意,全神戒备,看这黑衣人接下来作何打算。

不想这黑衣人居然开口大笑,随即扯下蒙面黑布,原来是一个白须老者。他脸上沟壑纵横,但看身形气运,却如同壮年一般。陈继先思来想去,不曾认识此人。正犯狐疑,却听见背后也传来阵阵笑声,他回头一看,只见太子从洞口现身,身后跟着吴汉四人。

陈继先开口便问:“太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笑道:“你莫要慌张,我绝无害你之意。只是得知你当晚与刺客激战之时,折断了手中钢刀,便想替你寻一件称手的兵器。正巧在这飞鹰堂中,就有一座剑炉。剑炉之下,便是剑冢。无数的神兵利器,百战过后,尽殁于此。它们身上,既留有主人英武之气,更沾染敌人淋淋鲜血,在这剑炉之中重新历练,获得新生。于是我便请飞鹰堂主宋万千将你引至此地。”

陈继先一听,大为吃惊,忙向黑衣人行礼道:“晚辈久闻宋堂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宋堂主笑道:“老夫听太子对你称赞有加,便自作主张,试一试你,果然年少有为。既然如此,那就请陈统领从我们新铸成的剑中,挑选一把作为兵器。”

说完便让吴汉用托盘将剑端上前来。只见托盘为纯金打造,衬以丝绒,托盘之上,平放着三把宝剑,铮光闪亮,寒气逼人。陈继先将三把剑一一试过,却转身离开托盘。吴汉不解,忙问道:“这些都是当世名剑,陈统领为何不识?”

陈继先双手捧起先前所用的那把旧剑说道:“这些都是绝世好剑,我岂可不识。只是太子有恩于我,尚未报答,不敢收此大礼。刚刚接下宋堂主一招半式,全赖此剑,虽然是把旧剑,但能以一敌千,坚韧无比。我本是戴罪之身,恰如此剑殁于剑冢。愿以此剑为伴,再立新功。”

太子听罢,连连说好。对陈继先说道:“你此番心意,甚合吾意,既然如此,依你便是。”众人皆开怀而笑,随后各自回房。

继先进得屋来,并不立刻就寝,而是独坐床前,抚摸剑身,好似乐人抚琴。指尖划过剑身,发出阵阵低吟。继先的思绪,也随之翻飞。“这新太子果然深不可测。”继先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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