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欣一愣，慌忙伸手胡乱擦着口鼻，一边大声喊道：“玄英快出去玩！娘流鼻血了，没事，玄英乖哦，等会再进来！”
锦瑟一言不发，上前在可欣身边蹲下，眼中泪光闪烁，掏出一块干净帕子轻轻沾可欣脸上的血迹和泪水。
玄英一脸疑惑的看看可欣，再瞅瞅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的凌念蠡，小嘴一张，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抽搭着说：“父皇坏，父皇欺负娘！”
可欣颤抖着喊道：“陈妈妈，快来把玄英带走！”
乳娘进来抱走了玄英，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凌念蠡瞪着血红的眼睛愤怒的看着锦瑟和可欣，可欣一阵恐惧，连忙小声对锦瑟说道：“锦瑟师傅，谢谢你了！这里没事了，你回太学去吧……”
不料锦瑟却眼中垂下泪水，轻轻抓住可欣的手，忧伤而缓慢地说道：“姐姐，没想到，你在皇宫里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他的眸子是那样的伤感而熟悉，里面写满了浓浓的关切和疼痛。
可欣一阵颤栗，紧紧抓住他的手，泪流满面望着他说道：“你是清流，你告诉我啊，你就是清流……”
锦瑟泪水如决堤一般奔涌而出，颤抖着用一只手扣在耳边，缓缓揭起耳根的皮肤……
可欣被吓呆了，忘记了流泪，惊愕的看着锦瑟揭下人皮面具后的那张脸——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犹如一块被石灰侵蚀过后的腐朽树皮一般斑驳陆离，上面满是触目惊心的陈年疤痕，没有一处完好皮肤……
“姐姐，你还愿意认这个弟弟么？……”恐怖不堪的脸上滑下一道道眼泪，锦瑟，哦不，清流，他是那样的落寞和胆怯，眼中充满了担忧，唯恐可欣会被自己吓到。
“清流，你真的是清流！”可欣回过神来，转悲为喜，一把将锦瑟搂住，脸上又是笑，又是泪。
“清流，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儿，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可欣轻轻抚摸着锦瑟那张疮痍可怖的脸，心中一阵痛楚，这孩子，究竟遭受了怎样的灾难啊？
凌念蠡完全愣在一边，清流？他似乎有点印象……
记忆追溯道很多年前，他坐在一棵松树上往从下面经过的可欣头上扔松果，可欣捂着脑袋喊痛，她身边一个黑瘦小和尚呼啦一下拉开架势，一脸英雄气慨的喊着：“歹人，欺负我姐姐算什么本领？有本事与我较量！”……
凌念蠡苦笑一声，眼前这个锦瑟，就是当年那个黑瘦小和尚么？想不到多年以后居然能在皇宫再次见到他……
他来皇宫做什么？就是为了当画师吗？……
凌念蠡挑挑眉头，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
他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喊宫娥拿热水进来给可欣擦脸。
可欣沉浸在与清流重逢的喜悦中，暂时顾不上与凌念蠡计较，便顺从的洗干净了脸，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出来吩咐宫人准备晚膳，捡回了失而复得的弟弟，当然要留他吃顿饭，好好叙叙旧。
顺便没好气的问凌念蠡一句：“喂，天快黑了，你还不回去啊？”
凌念蠡知道了可欣和清流只是姐弟关系，放下心来，于是便眉头一挑，耍起了赖皮：“朕不走，一会就在这用晚膳！”
说罢二郎腿翘起来，伸手从从桌上拿起茶壶自己倒茶喝。
清流在场，最好别惹怒这个暴君，免得他发起怒来令清流难堪。可欣无奈的白他一眼，不再下逐客令。
清流将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重新戴上，顿时又变回了美艳无双的锦瑟，神情自若的做到桌前，伸手接过凌念蠡手里的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端起来悠悠喝着。
吆呵！在堂堂一国之君面前居然如此桀骜不驯！这样的人物，除了楚可欣之外，锦瑟是第二个！
凌念蠡不由的生起一股无名之火，正欲发作，恰巧可欣抱着一堆精致点心走了过来，眼神被她狠狠一剜，立刻收回火气，不再吭声，忿忿的往嘴里胡乱塞点心。
唉，杯具啊！这个皇帝当的真够窝囊！
凌念蠡在心中喟然长叹，这辈子，算是栽到这个蠢女人手里了……
饭菜很快摆上桌来，玄英也过来坐在桌边，凌念蠡巴巴的夹了一块糟鹅喂到玄英嘴边，不料南靖王少年有志，竟然撅起嘴扭过头，恨恨说一声：“坏父皇夹的菜，玄英不吃！”
凌念蠡气的嘴角抽搐，胳膊僵在半空，可欣看着他一副可怜样儿，不由的生出一股同情，伸出筷子接过那块糟鹅喂到玄英嘴边：“玄英，娘喂你吃好吗？乖乖张嘴哦……”
玄英果然乖乖张开嘴巴吃了下去，顺便不忘用胳膊肘狠狠顶回凌念蠡的胳膊，凌念蠡一声嗤笑，心里暗道：“不愧是蠢女人教出来的孩子，一样的倔强性格！”
可欣又忙着给清流夹菜，这些年，他带着一脸的创伤不知怎样生活的，但一定受了很多苦，现在，她想好好给他补偿一下，于是便使劲的夹菜，将他面前的碟子堆成一座小山，然后殷殷看着他吃下去。
这个举动令凌念蠡醋意翻腾，他故意干咳着，使劲用眼睛去瞟可欣，可欣故意装作听不见，就不看他！
清流囧了起来，淡淡笑道：“姐姐，给皇上也夹些菜，免得饿着皇上了，那可是滔天大罪。”
可欣不愿拂了清流面子，便夹起一块鲥鱼递过去，凌念蠡连忙抓紧时机张开嘴巴，可欣一恼，狠狠的将鲥鱼塞进他嘴里，筷子戳到他牙龈上，痛的他“哎呦”惨叫一声，伸手捂住嘴巴，气呼呼的瞪可欣。
可欣继续假装看不见，扭过头去问清流：“清流，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是怎么当上太学里的画师的？……六年前，我离开清远寺的时候，那些僧人说你已经……没了，我就当真了，实在没想到居然会在宫里遇见你……”
“姐姐，叫我锦瑟……”锦瑟平静无波的看着一脸惊愕的可欣，继续说道：“纯真幼稚的清流，六年前就已经从这个人世间消失，现在姐姐看到的，只是锦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