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睁开双眼扫过周遭事物
顿时明白
这又是一个新的世界
而我
又得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
天地初开,混沌未散。混乱的意识如无根浮萍游荡其海,间或碰触却也无能激起浪花——
这就是转世重生之际神魂所处状态,一种不知时间,不觉方圆的感受。即使已历经无数次,却也身不由己,无力改变。每次于当世站立世界绝颠,期待破空而去之后不再转世重生,而是延续当世人生,得见轮回转世命运的真相;却终不可得,都得从头再来,继续新生。这就是我的无奈——无奈循环往复转世重生的命运,无奈循环往复爱恨情仇的人生。
四散混乱意识的凝聚缓慢却有序,终于我前世的最后一刻浮现——
我站在当世间最高峰中华山的山巅,遥望万里上空被我最强一击破碎出的一片虚无,轻叹道:“该走了。”这就是我留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既然如此,那么就让这句话作为我的传承口诀撒遍世间每个角落,送进每个生灵的耳朵吧。
似乎深怕有所遗漏,传不尽所有生灵。我注视着微漾的音波向着脚下大地,四方扩散。
这一刻,杀戮停止,谈判中断;锄头高举天空,锅铲深埋烧菜;妖兽暂停咀嚼口中餐,人仙飞行滞空歇半天;鱼儿张口吸水不得闭,飞禽九天杀来,如此柔弱细水,却不得穿。
这一刻,风暂吹,雪停落,植物不再生长,动物不再**。
这一刻,垂死之物咽不下气,初生之灵仍只露头。
这一刻,就是我的能耐。我让时间停顿,我让所有生灵都来接受我的传承,聆听我的教诲,让他们意识迷茫间,一句清晰的三字话语映现在他们脑海,烙印其中,名曰:三字经。即使只是一句话。一句简单的话又怎么样?谁能不听,谁敢不听?谁叫我站在这个世界之巅,谁叫我超越众生能力非凡,谁叫我又要离开了呢。因为我要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最后一句话即使是一句废话,那也是我的传承,是我的离别感言,所有生灵都必须得铭记在心,代代相传。
我还真是位多情善感的一代天骄,当世圣侠啊!如此留恋着这个世界。即使要走也留下传承供众生研讨揣摩。也是,毕竟在这个世界做了数千年被人崇敬的圣侠,拯救过无数生灵,斩杀过无尽邪魔鬼怪。
嗯!是时候了,要走的终究留不下来,既然传承已留,那就走吧——
脑海中意识的凝聚终于稳定。当中不只拥有以前无数世的记忆,还多出了一段崭新而又简单蔽塞的只有十来年的稚嫩意识片断,是我这一世身体所拥有的记忆。
如此看来,这一世的身体又是个小孩子身板了。
模糊记忆中,似乎最早的一次觉醒在几个月大,还偎在母亲的怀里吃奶。
最晚的一次则是已经为人父母。在小儿子婚后第二天离家。去追寻那无数世都在寻找的真义,最后客死异乡而又异世为人。
这次的觉醒又是怎么回事呢?照着以往经验,该是这一世的身体出现状况,才会让其他意识也即是我有隙可乘,进驻替代而包容。
我的意识搜索着新近融入的这一世记忆。
原来当下所在是个靠种植捕猎为生,有百来口人的山村。山村偏远闭塞,自给自足,离最近的集市都要走上好几天。至于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跟往世一样,得靠自己去慢慢探索,毕竟一个从未出过山村的十一二岁小孩子对于这个世界的印象仅仅局限于这个山村。
由于与外界隔绝,民风淳朴。村民的生活都很简单,大人们只知劳作,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小孩子们尽是玩泥戏水,爬树逐鸟。而我的转生也是因着与小伙伴们的玩耍而至。
当时一群小孩子正玩泥,突然我的脑袋被一重物砸中,然后意识就迷糊了,清醒过后却是新生的我。
来日方长,多想无益。
我慢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茅草扎成的屋顶,杂乱低沉,炕对面靠门木墙上挂着蓑衣斗笠,墙角则是锄头扁担等农作具。墙缝间透来隔壁王二家的声气。这一切陌生而又熟悉。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让我心情复杂,这是多少次重复这种感觉了啊。
炕下坐着一位妇女,穿着粗布麻衣,赤着脚,正头埋膝盖上打瞌睡。意识里一道声音告诉我,这就是我这一世身体的母亲。这一世的父亲在我两岁的时候去世,记忆中也没有父亲的印象。我是家中第三个孩子,曾有个哥哥和姐姐,听闻都是在一岁多的时候生病夭折了。因着家中排行,所以我的小名被叫作小三。
我掀开打满补丁却洁净清新的布毯,轻声下炕,以免惊醒母亲。终是未能如愿,炕上松动的土砖在我的手掌压迫下,不争气的发出轻微嚓嚓声响。如此些微声响,却还是惊醒了母亲。这位三十来岁,皮肤黑燥的妇女抬起了头,双眼惺忪而又期待的朝炕上望来。
随着眼神的凝聚,终于缓过神来看着我的母亲满脸惊喜怜爱,急急忙忙的准备起身。估计是保持那姿势瞌睡太长时间,腿脚已经麻木,母亲起身的时候没站稳,差点又坐回木凳去。
母亲抚着我的脑勺,低头凑近我的脸问我饿了没有。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来,不等我回话,就疾步走向外屋。
母亲的靠近,让我嗅到母爱的气息,亲近熟悉同样也陌生遥远。
无数世以来这样的场景经历反复出现,却始终令人沉迷,沉迷于这爱的气息。
因为我历经无数世转世重生,这种似乎可拥有一切,却始终未曾掌控自己命运的特殊人生让我更是明白,什么值得珍惜,什么必须永记。而毫无疑问,母爱就值得我珍惜,永记,这是来自于血源深处的亲近,也是无数世以来为人父母后的感悟,更是无数世以来对至亲关系的理解。虽然这个母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不得我的完整亲生母亲,可她也是我这一世身体和意识的亲母,是无数亲母之一,更重要的是她对我的爱是真实毫无虚假的,并未将我当外人看待。这也可以说成是因为我并未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所以她并未将我当作怪物看待。但凡人怎能理解我这样的特殊人生经历,何苦给她和自己增添知道真相之后所带来的烦恼。
最重要的,我本来就是她的儿子。